咻咻~
皮鞭劃破長空的聲音在破爛不堪的牢房裡盤旋回蕩。
“額啊~嗯~”
蒼佑被鞭子打的全身遍體鱗傷,鮮血橫流,染紅了他身上那件他來時所穿的布衣。
蒼佑因疼痛而低垂着頭,他雖咬着唇瓣但還是無意識的呻吟出來,他頭發瘋散,蓬頭垢面,呼吸微弱,嘴角血迹斑駁。
臉上血汗交融,還布滿了灰塵。
“别打了,别再打了,再打他就沒命了!”
高桑妍急得淚如泉湧,她疾聲高呼,心裡眼裡滿是焦急。
如今高達下獄,高家已坐實了反賊的罪名,所以小吏是不會再對她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甚至都不會搭理她。
“别喊了!”身後傳來高達不耐煩的聲音。
高桑妍轉身走向身後的高達,高達身穿囚服,盤坐地面,她看着高達那張布滿褶皺的臉,心裡愧疚自責。
她自責自己當初不聽高達的勸告,做事得慎,如今犯下滔天大錯,真是噬臍莫及。
高桑妍對着高達雙膝下跪,她心裡驚慌失措,驚恐萬分,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對不起爹,是我害了你,是女兒害了高家!”
高桑妍說着已是失聲痛哭,泣不成聲。
高達知道此時哭泣害怕已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面色雖鎮定,但還是心有不甘的歎氣,“我高達自入朝為官後,小心謹慎了大半輩子,竟不曾想陰溝裡翻船,被你的疏忽大意害進了大獄。”
高達面色越是鎮定高桑妍心裡就越是恐懼,她恐懼高家真的會因他而夷三族,他恐懼高達真會因他而死!
高桑妍因害怕,心裡方寸大亂,她此刻腦子裡一片空白,現在除了哭泣就是對着高達磕頭,希望高達能原諒她。
慈父愛女,非為報也
高達作為高桑妍的父親,又怎會真的責怪她?
此刻的高達隻是後悔,後悔當初沒教高桑妍如何識别人心,沒帶高桑妍去看看這人間險惡。
高桑妍這二十二年在高達的庇護下過的太順了,順境造平庸,逆境出人才。
高達對高桑妍的期許便是健康平安,一生順遂就好,至于才華高達也不要求她能出衆,隻要認得幾個字就好,畢竟女子無才便是德。
可現在高達是真的後悔,若當初在她成長的道路上給她制造些磨難。或許她就不會做任何事都不思考後果,率性而為,最後要高家三族替她承擔。
“退下吧!”
牢房門口傳來蔣婷的聲音,鞭子在這一聲命令中戛然而止,小吏停下鞭子,全牢房的牢頭加小吏對着款款而來的蔣婷和他身後的容烨和奚夢兒紛紛下跪行禮,異口同聲道:“小的參加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參加太後,皇後,太後萬福,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容烨擺擺手,“都退下!”
“是!”
語畢,衆人全都站起身,恭恭敬敬退下。
容烨帶着蔣婷和奚夢兒來到高達的牢房門前,高桑妍立馬将眼淚用衣袖擦幹,高達起身帶着高桑妍一起面朝容烨跪下,兩人行禮,異口同聲道:“臣/民女叩見陛下,太後,皇後,陛下萬歲萬萬歲!太後萬福!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蔣婷緩緩開口,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高大人,哀家聽說你勾結反賊,反叛朝廷,你可知罪?”
高桑妍急忙插嘴回應道:“回太後娘娘的話,是民女勾結的反賊,一切與父親無關,還請娘娘明察!”
“閉嘴!”高桑妍話音剛落,高達一聲怒斥,高達對蔣婷行了一禮,“太後娘娘,小女不懂事,說話口無遮攔,總愛胡謅八扯,還請娘娘恕罪。隻是娘娘,臣對大興一直都忠心耿耿,從無二心,勾結反賊一事更是無稽之談,還請娘娘和陛下明察。”
奚夢兒輕哼一聲,“高大人,您的女兒和反賊勾結,是本宮親眼所見,本宮就是人證。所以陛下就算再想幫您,又能從何幫起呢?…額啊…”
奚夢兒話音剛落,隻見蔣婷猛地一揮手,一記響亮清脆的巴掌拍到奚夢兒的臉上,奚夢兒頓時臉紅了一半。
奚夢兒怒目死死瞪着蔣婷,一雙眸子淚水盈盈。奚夢兒心裡雖對蔣婷恨之入骨,但如今還沒得勢的她對蔣婷的強勢也隻能忍氣吞聲。
蔣婷得意的訓斥道:“真是沒規矩,哀家和陛下在,哪有你說話的份?”
奚夢兒忍着一腔怒氣,對蔣婷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是,臣妾謹記!”
容烨心疼奚夢兒,他蹙眉不悅,聲音森冷,“母後,你這是做什麼?”
蔣婷走到容烨身邊,對她輕聲道:“容烨,你可以再次囚禁我,但你給我記住,宮外諸王紛紛揭竿而起,群狼環伺,都在虎視眈眈的盯着你的皇位。”蔣婷既警告又威脅道:“容烨,你若再敢囚禁我,那我們就斷絕母子關系,以後你生也好,死也罷,與我無關。而我,将會離開皇宮,你我母子将永不再相見。”
斷絕母子四字對容烨而言就像是他喝入腹中的劇毒,每每蔣婷提起要和他斷絕母子關系時就是毒發之日,那毒入骨髓的痛苦,折磨的容烨生不如死,叫容烨隻在瞬間就求饒不止,低頭認錯。
因為容烨根本就離不開蔣婷,他每每想起幼時蔣婷為他所吃的苦,他就不願做一個不孝之人,又因朝廷有了蔣婷,容烨才可以不計後果的任性而為,因為容烨知道,蔣婷愛他,所以容烨收拾不了的爛攤子,隻要有蔣婷在,才會幫他善後。
容烨隻好忍了想為奚夢兒出氣的心,他心裡雖是替奚夢兒打抱不平,但此刻也隻能洩了氣。
容烨對着高達質問道:“皇後已經說了,親眼所見高桑妍和反賊串通在一起,要來牢中搭救反賊同黨。高達,事到如今,你還想辯解什麼?”
見高達沉默不語,蔣婷嘴角一勾,“高大人,大乘教起義一事,若光隻有一位臣子參與其中,大乘教應是翻不起滔天巨浪。可如今加入大乘教的百姓越來越多,這其中光養活這些人的糧食就是一筆巨款。高大人不如說說,除了高大人,還有誰和你一塊加入了起義軍,若你坦白從寬,陛下定會從輕發落,如何?”
高達聞言便知蔣婷這是想借他的口拉一些朝中文武下水,但令高達不知的是,到底是誰得罪了蔣婷。
高達左思右想,才想到了權臣周灏,便小心翼翼的開口,“回太後,臣知罪!臣雖未加入大乘教,但臣有知情不報之罪,臣知道,加入大乘教的有大司馬周灏!一切都是他在掌握着大乘教。”
“放…唔…”肆!
奚夢兒本能反應準備怒斥高達,說他随意攀咬周灏時,她卻用貝齒死死咬住下唇,忍住了。
因為周灏是容烨和蔣婷共同要除掉的對象,再加上宮裡宮外瘋傳奚夢兒和周灏走的親近,若此時奚夢兒在幫着周灏說話,一定會引起蔣婷的疑心。
蔣婷見奚夢兒反應如此之大,便問道:“你要說什麼?”
奚夢兒出言搪塞道:“臣妾本來是想問,除了周灏還有誰,但一想到方才太後娘娘的教訓,所以臣妾就不敢再多嘴了。”
蔣婷冷哼一聲,沒再理會奚夢兒,隻對高達問道:“還有呢?”
高達不知還有誰得罪了蔣婷亦或是擋了蔣婷的路,他緩緩開口,“臣年紀大了,記憶力減退,所以還得再想想!”
“能出起這筆資金的定是朝中位高權重的重臣,哀家聽聞六部的關系密切,高大人不妨再好好想想,這六部之中可有加入大乘教的臣子?”
蔣婷一語點破高達,高達瞬間明白,原來蔣婷是想借自己的口拖六部下水,畢竟六部效忠的是二皇子容淮。
高達雖也是個飽讀詩文的才子,知道得義則重,失義則輕的道理,可他也是尋常的凡人,他也貪生怕死,更怕他唯一的血脈高桑妍也會死。
此刻為了保住自己和高桑妍,他也顧不得什麼道義了。
高達毫不猶豫的開口,“臣想起來了,六部除臣外全都與反賊有所勾結。”
高桑妍是心懷正義之人,她沒經過大風大浪,所以她的性格單純天真。她永遠都會記得小時候高達教他的那句,“無義而生,不若有義而死;邪曲而得,不若正直而失。”
但如今看着高達為了活命而去出賣他人,她有些不可置信道:“爹…額啊…”他們明明沒有勾結反賊!
高達知道高桑妍要說什麼,為了堵住高桑妍的嘴,高達一揮手,毫不留情的扇到高桑妍的臉上,高桑妍伸手捂住那半邊漲紅的臉,她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高達那張一臉平靜的面容,高達那雙渾濁的眸子裡滿是冷漠與疏離。
高桑妍心裡委屈,本想問一句為什麼,但見容烨他們還未走,不敢造次的她隻能将湧上心頭的酸澀強行忍下,高桑妍死死咬住下唇,不再多說一字。
蔣婷滿意的笑了笑,“高大人,看在你隻是知情不報的份上,又看在你是兩朝元老,年事已高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所以,哀家決定,就讓你女兒替你受廷杖九十下吧!每天棍打三十下,三天後,你簽字畫押便可帶着女兒出獄,如何?”
九十下廷杖,就算分三日打,也會不死即殘。
高達深知,蔣婷這是要殺了高家的後人,但高桑妍是自己唯一的後代,她若有事,整個高家就都完了。
高達對蔣婷行了一記磕頭大禮,他似下定了莫大的決心,又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道:“謝太後大恩大德,饒過臣和女兒一命,隻是桑妍年幼,皮膚嬌嫩,受不了這大刑伺候,但老臣皮糙肉厚,經得住這廷杖九十下……”
高桑妍在聽到高達主動要替自己受刑時,方才的那點委屈瞬間煙消雲散。
“爹,我可以經受廷杖九十下的!”高桑妍淚如傾盆,她急忙打斷,哽咽道。
高達冷冷瞪了高桑妍一眼,那一眼如虎狼般兇狠,高桑妍隻與高達對視一眼,就被高達的眸光吓的不寒而栗。
高達心平氣和的補充道:“所以,還請太後娘娘将這廷杖九十加諸在臣的身上,臣願代女受過。最後,臣已年邁,不堪大用,還請太後娘娘恩準,三日過後,臣願辭官,抛卻一切封賞,隻想帶着女兒回到鄉下,居住老家。還請娘娘成全!”
蔣婷見高達如此懂事,便也不再計較,她笑道:“好,準了!”
高達磕頭行禮,“臣謝太後娘娘大恩,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蔣婷在高達的磕頭膜拜聲中轉身離去,容烨和奚夢兒緊跟蔣婷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