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
一個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在庭院裡邊跑邊大呼出聲。
男子下巴上留有胡須,體型精瘦,衣着雖樸素但卻是用上好的蠶絲料子所織成。
此人就是費府的管家,名叫洪揭。
洪揭表面看上去冒冒失失,實則忠心可靠,他管理費府已有十年,深得費砀信任。
今日當費府上下所有人都在為費燃不見的事所發愁時,邵懷澈帶着人迎上了費府的門,洪揭就是來向費砀禀報此事的。
洪揭來到一間廂房,推開門時,隻見地面上是一柄被砸成兩半的煙槍,而主座上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男人頭發半白,臉上溝壑縱橫,他身着一襲紅藍相間的衣衫,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上布滿老繭,大拇指上還帶着一個翠玉做的扳指。
此人就是福州節度使費砀,他單手支額,正在發愁。
畢竟他的燃兒已經丢了一個晚上,費砀派了好多人出去尋找到現在也沒消息,他又氣又急,一怒之下已砸了三根煙杆。
洪揭輕手輕腳走到費砀面前,恭恭敬敬禀報道:“大人,門外有一個自稱是房老将軍副将,名叫邵懷澈的想求見與您,他說柔城邊境,南國和古月開戰,想要您發兵援助。”
費砀本就因費燃不見了而心生煩悶,現在這邵懷澈居然還來給他添堵,他心裡更是氣到不行。
費砀擺擺手,一臉不耐煩道:“不去不去,你出去告訴邵懷澈,個人管好個人的地盤就行,若非要本使出兵,除非拿王上的聖旨來。”
洪揭知道費砀隻是一時氣憤,所以才糊塗了,畢竟胡臨還在柔城,房嶺戰死倒也罷了,若胡臨也跟着戰死,那第一個倒黴的定是費砀,畢竟柔城和福州相隔不遠。
洪揭上前好言相勸道:“大人,依屬下愚見,您還是出兵吧?畢竟,雍王在柔城,他就算再不得王上喜歡但他好歹也是皇子,而且王上将他的封地安排在柔城,這其中也是大有玄機,若此時大人能發兵援助柔城,幫了雍王,那日後等雍王複位,這就是大功一件啊!”
“複位?”費砀冷笑一聲,“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如何複位?”
洪揭好聲好氣解釋道:“大人,您仔細想想,房老将軍擔任柔城節度使,握兵二十萬。而王上明知房老将軍和雍王是甥舅關系,卻還把雍王的封地安排在柔城,那這就說明,王上還是很看中雍王的。因為将雍王的封地安排在柔城,這不明擺着是想讓雍王接過房老将軍那手裡的二十萬守備軍嗎?如此一來,大人此時就是站位的最好時機啊!大人今日出兵幫了雍王,他日雍王複位,絕少不了大人的好處啊。”
費砀細細想了想洪揭之言,道理好像是這麼個道理,但他出兵了,費燃怎麼辦?
洪揭見費砀還在猶豫不決,也知費砀的顧慮,便開口為費砀解憂道:“大人,屬下已經問過守城的守衛了,公子雖一夜未歸,但也不曾出城。公子風流成性,屬下想着,他定是歇在哪過夜了!大人,您這次就隻管出兵馳援柔城,至于公子,屬下再派人四處找找……”洪揭一臉胸有成竹的模樣,“隻要公子沒出城,屬下必能找到他!”
費砀微微點頭,“也好,找公子的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把人找回來。”
洪揭行了一禮,“屬下遵命!”
洪揭語畢,費砀便起身,揚長而去。
費府大門前,邵懷澈攜帶阿糜和阿芙前來拜見費砀,邵懷澈見費砀親自出門來迎,便躬身行了一禮,“房将軍部下副将邵懷澈,拜見費大人!”
費砀擡手,“免禮!”
邵懷澈直起身,費砀站在門前,一臉高高在上的模樣,一字一句道:“你的來意我知曉,南國嚣張,竟敢公開派兵攻打柔城,這簡直是欺人太甚,本使雖是一介武夫但也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所以,事不宜遲,本使這就去調集人手,和你一道去馳援柔城。”
邵懷澈聞言,先是一愣,随後迅速反應過來。邵懷澈來之前可是準備了許多說辭,沒想到費砀竟答應的這麼爽快,這倒省了他不少口舌。
早知道就不劫持費燃了。
邵懷澈行了一禮,“大人大義,在下替房老将軍多謝大人了!”
費砀沒有搭理邵懷澈,隻是轉身離去。
天色漸晚,暮色漸濃
庭院裡,楚熙和陌風對坐在石椅上,陌風手執淩雲霄,用一塊幹淨的布正在細細擦拭劍身,将淩雲霄擦的程亮發光。
而楚熙卻是坐在一旁悠閑自在的飲茶。
阿糜走了進來,她對着楚熙和陌風行了一禮,“請與白姑娘說一聲,我家主子和費大人已帶兵去馳援柔城了,現已在路上,費燃可以放了。”
楚熙颔首,“好!辛苦了!”
楚熙語畢,将茶杯放于石桌上,他起身轉身離去。
陌風也将劍收回腰間,剛起身準備離去時,阿糜卻叫住了陌風,“等等!”
陌風止住腳步,語氣冷漠,“什麼事?”
“可否借一步說話?”
陌風上一次隻是和阿糜叙個舊,白清蘭都醋了好久,這次為了讓白清蘭不再吃醋,他冷着臉,語氣淡然,“若有公事就直說,若無公事,在下就告辭了。”
阿糜見院裡無人,也就不再顧忌,隻緩緩開口道:“陌風,昨晚白姑娘約我閑聊,我送了她一程。她和我說,讓我用盡手段去勾引你,還說她不會介意。”
陌風聞言,先是不可思議,随後心頭一緊,一絲痛意湧上心頭。
主子,你什麼意思?你要把我送人嗎?
阿糜察覺到陌風慌亂的神色,她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說道:“陌風,像白姑娘那樣冷血無情沒有心的人,她根本就不值得你為她付出真心!你自己想想,她身後有那麼多人等着她,她缺你這一個嗎?你在她眼中不過是個玩物,玩夠了就可以随意送人……”
陌風眉頭緊促,一顆心髒像是被萬箭穿心般痛到喘不過氣來,他怒呵一聲,“夠了!”
陌風說着,怒氣沖沖的朝白清蘭的房間走去,他想向白清蘭問個明白,他想問問白清蘭是不是真的要把他送人了?白清蘭是真的不要他了嗎?
如果阿糜的話屬實,那陌風将不會再纏着白清蘭。
畢竟陌風一直都很自卑,而他自己也明白,他自己就隻是白府裡一個身份低賤的下屬,再加上自己又中了天下第一毒——冰蠶毒。
陌風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若白清蘭親口對他說,要把他送人,那他絕不會再糾纏白清蘭,礙白清蘭的眼。
因為長痛不如短痛。
房門被推開時,隻見白清蘭正一人坐在蒲團上,悠閑自在的飲茶。
陌風将怒氣強行壓在心口,他進門後将門合攏,陌風走到白清蘭面前雙膝下跪,紅色的薄唇抿了又抿,才鼓起勇氣問道:“主子,方才阿糜對屬下說,您不要屬下了,可是真的?”
白清蘭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後,才紅唇翕張,“不是不要你了,隻是阿糜對我說,我是個壞女人,喜歡你的同時又喜歡楚熙,還勾搭上了他的主子,她說我配不上你的深情,我想了想,覺得自己是挺混賬的。像我這樣多情又無情還不能自控的人,我害怕我強行把你捆在身邊,到最後傷害了你。而且我看阿糜對你很癡情,又不像我這樣愛一個人就三心二意……”白清蘭欲言又止,她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臉自責道:“所以我就腦子一抽,就想把你讓給她了。”
陌風垂下眸,聲音低沉的問了一句,“主子,屬下鬥膽問一句,您說要屬下做您的夫君,可是真的?您是不是喜歡屬下?”
白清蘭毫不避諱的承認,“是。”白清蘭自嘲的反問道:“但是,像我這樣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女人,真的配得上你的癡情嗎?”
“主子,人生短短數百年,就是要活的随心随性。月辰曾說,生命有限,所以愛一個就要與她大膽的告白心意,所以今日屬下想大膽一次,向主子告白心意,而您今日不推開屬下,那愛您這件事就是屬下自願,也就是屬下此刻是随心而活。主子無需愧疚!”陌風眸光微暗,“隻是主子,屬下待您一片真心,絕無二意,這份誠心誠意的效忠,還夾雜着屬下對您一心一意的愛。主子,月辰曾對屬下說,在您眼中,屬下這份愛,比蝼蟻卑微,比草賤……”陌風擡眸,眸中有些期待,“您也會這樣覺得嗎?”
白清蘭一臉認真道:“世間情種千千萬,唯有癡情金不換。這世間有許多深情之人,但他們那全心全意的愛都不卑賤,反而極為珍貴。所以陌風,你對我的這份愛是我心裡最為珍視的東西,我白清蘭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相待?”
陌風聞言,心中的痛減輕了幾分,他本就不是長命之人,這一生最多還能活個六年,六年之後,楚熙就會來照顧她。
陌風也是眼中容不得沙子之人,他愛白清蘭不假,可他命短,他本不想承認自己喜歡白清蘭,他想把對白清蘭的這份愛意深藏于心,然後在一旁默默守護她就好,可怎奈白清蘭總是要主動撩撥他,他就算再能忍,可在欲望前面,他的忍耐也隻在一瞬就潰不成軍。
若非不是自己短命,他都不會讓楚熙有可乘之機,如今他能容忍楚熙,是在為白清蘭鋪好後路,就算哪一天自己去世了,也有個人可以代替自己照顧白清蘭。
可是楚熙又豈是眼中能柔沙子的人?
楚熙是一頭野心勃勃,會隐忍蟄伏的狼,他執着于權利也執着于白清蘭,他現在可以容忍陌風的存在,是因為他知道他如今還不夠強大,等他哪一日奪得了天下,那白清蘭就是他一個人的妻子,屆時,便再也沒有人能從楚熙身邊奪走她,他也不會和任何人共享。
陌風目光如炬,緊緊看着白清蘭的臉,一字一句,說的極為認真,“主子,屬下陌風發誓,隻要主子不将屬下送人,那屬下便是主子一輩子的下屬,影衛,殺手,男寵,還有夫君。若陌風此生背叛了主子或對吾主白清蘭有不臣之心,那就請諸天神佛共鑒,若違此誓……”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唔!”白清蘭急忙俯下身,吻住了陌風的唇舌,截斷了他後面要說的話。
白清蘭離開陌風的唇瓣,她笑道:“我信你!”語畢,她無比認真道:“陌風,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離開的。我告訴你,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你再想走,不可能了。我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陌風伸手一把将白清蘭擁入懷中,聲音輕柔,“好,主子,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離開你。但是,您今後不要再把屬下送人了,屬下這一輩子就隻想跟着您,如果您再把屬下送人……”陌風有些委屈,他哽咽道:“那屬下就真的走了,屬下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白清蘭心裡也舍不下陌風,她雙手将陌風從地上扶起,陌風起身,白清蘭的頭埋進陌風的懷裡蹭了蹭,撒嬌暧昧道:“好,夫君,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我與你都要生死不離。但我更希望我能和夫君長命百歲,安安穩穩,共度此生。隻是夫君,你看今日天色已晚,而明日咱們又要趕路去往柔城,咱們是不是得早些休息呀?”
陌風微微點頭,柔聲應道:“好!”
白清蘭臉色羞紅,她把臉深埋進陌風的胸膛,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夫君,今夜清蘭給你侍寝,你要了清蘭好不好?”
陌風此時怒氣全消,她被白清蘭的柔情蜜意給迷的神魂颠倒,他溫柔的笑道:“好!”
白清蘭和陌風兩人纏綿到了床榻,白清蘭主動脫了自己的外衣,躺在陌風身下,這讓陌風有些膽怯。
畢竟陌風視白清蘭為自己心裡的神明,就算沉淪于情欲,在榻上行魚水之歡,那都是白清蘭主動的,他從來都不會還手,隻會任白清蘭随意施為,予取予求。
如今白清蘭要陌風主動,陌風不僅有些不适應還會覺得自己在玷污神明,心裡滿是恐懼與愧疚。
陌風用兩隻手撐在白清蘭的頭兩側,盡量不讓自己的身體壓住白清蘭,他極力克制住眸中情欲,微微動唇,結結巴巴解釋道:“主,主子,這,這不合規矩吧……”
白清蘭伸手一把抱起陌風的後背,單薄筆直的後背,柔若無骨的腰身,白清蘭摸着隻覺愛不釋手,她笑的更加魅惑,“陌風,今晚我是你的,你要了我可好?”
面對身下的香豔皮肉,陌風臉頰通紅,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結随之上下移動,“主子……”
“叫我清蘭!”白清蘭不悅的打斷道
陌風心裡有些緊張但又興奮,他輕聲細語詢問道:“清蘭,你确定要讓我,要了你嗎?”
白清蘭有些不耐煩,“真磨叽!”
語畢,她一下吻住陌風的紅唇。
床簾落下,兩人交頸纏綿,翻雲覆雨,直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
轟~
戰場上,硝煙彌漫,炮火轟鳴。
“兄弟們,跟我一起沖啊!”
關富手執大刀,一聲呐喊,将士們應聲響應,紛紛前仆後繼沖向戰場。
黃沙滾滾,烽火連天,火光四起,炮火不斷。
整個戰場一片混亂。
刀槍劍戟的碰撞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雲霄的戰鼓聲,混為一片,在柔城城樓下反複回響。
将士們手執刀槍劍戟,破空而出,他們緊握手中武器,對着敵人就是一陣亂殺亂砍,塵土漫天,狂風怒号,灰塵布滿一張張幹淨樸素的臉,将他們的臉染的一片髒亂。
空中人頭翻滾,鮮血噴灑,地上橫屍遍野,血流成河,死去的戰馬不計其數。
遠處關富和關挐兩兄弟正手握長刀,與敵人展開殊死搏鬥。
關富與關挐兩人隻會些拳腳功夫,但比普通士兵要厲害一些,隻見兩人舞起手中大刀時,刀身如雪,刀影重重,一刀下去,力大無窮。
兩人手中大刀對準敵方士兵一砍一個,鮮血混合着泥水糊了兩人一臉。
刺鼻的血腥味和難聞的汗臭味混合,浸濕了兩人的衣衫盔甲,後被清風吹散。
空中寒鴉經過,發出陣陣哀鳴。
狂風将蔔欲渾,房嶺和樊任三人的衣裙吹的獵獵作響。
蔔欲渾、房嶺二人和樊任在千軍萬馬中打的不可開交,蔔欲渾雖長的牛高馬大,身強體壯,但他與樊任打鬥時身法靈動,手中大刀也被他舞的揮灑自如,得心應手。
隻見他出刀如風,刀法淩厲,揮刀時,攻防有序,進退自如,每一次攻擊都如山石滾落般,重如千鈞,令人擋無可擋。
房嶺身形矯健,出招狠辣,刀法舞動間,刀氣縱橫,刀如遊龍般仿若要攪動天地,揮刀時,一往無前,勢不可擋。
隻見房嶺的大刀對上樊任的長槍,鐵器相交,火花四濺。
樊任舞槍,一點寒芒先到,随之槍出如龍,動作矯健而飄逸。樊任揮槍時,槍法精湛,槍招變幻無窮,虛實難測,一□□去,如猛虎咆哮,似要震碎蒼穹。
刀槍相撞,激起一地灰塵,塵土漫天,狂風驟起。
戰場上已是死傷無數,南軍搬着雲梯架在城牆邊,他們接二連三的往上攀爬,城樓上滾滾落下的擂木砸的南軍鬼哭狼嚎,哀鳴不已。
南軍被砸的頭破血流、亦或從雲梯上滾下來時被摔得斷手斷腳,血肉模糊。
空中一柄長劍如龍似虎,劍光閃爍間,劍身刺向胡柏的身體,胡柏橫劍一擋,隻聽雙劍相碰時,一聲巨響,地動城搖,激起一地塵土,在空中彌漫。
蕭言琛縱身一躍,接過劍柄,劍身狹長,劍光如墨,揮劍間,劍氣如霜,淩厲非凡,他朝胡柏刺去的每一劍,攻如靈蛇,嘶嘶破風,收如閃電,快到無蹤。
胡柏手中劍劍光如水銀瀉地,揮劍時,狂風驟起,劍氣如虹。他與蕭言琛過招時,劍時而如遊龍翻滾,震嘯長空,時而如鷹擊長空,淩冽雄威,隻見他長劍一動,如隕石落地,流星墜落,陣陣劍氣朝蕭言琛鋪天蓋地翻滾而來。
蕭言琛見勢一個飛身而起,連退數米,才堪堪躲過這一劍。
轟隆隆~
天邊幾聲驚雷炸響,空中小雨淅淅瀝瀝。
柔城城樓下,南軍抱着攻城錘将柔城大門撞得咚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