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隻想将白清蘭緊緊抱住,用白清蘭的體溫來提醒自己,她還沒有離開,沒有抛棄自己。
陌風雙手緊緊抱住白清蘭,頭也靠在白清蘭肩頭,他輕閉雙眼,輕聲安撫道:“沒事了主子,沒事了……”
陌風說着,眸中落下淚來。
兩人在夢中經曆了這一切後,心裡對對方的愛隻增不減,且較從前,更為珍惜。
陌風在夢中心灰意冷,從容赴死時,雖然劍還未落下,可他自己心裡就感覺他已經是個死人了,是具沒有靈魂的空殼,是個行屍走肉。
如今再醒過來,如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向死而生。
兩人抱了許久,才難舍難分的分開。
在看到對方的臉時,兩人流淚笑出了聲,那是重獲新生的喜悅。
陌風扶着白清蘭站起身來,白清蘭立馬跑向靠在石壁上,昏迷不醒的楚熙,她蹲下身,緊緊握起楚熙的手,心急如焚。
楚熙,你可一定要醒過來,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陌風蹲在白清蘭身側,安慰道:“主子,放心吧,以他的定力,他可以克服心魔,醒過來的。”
“清蘭!”
楚熙一下從夢裡驚醒,當看到白清蘭時,一顆砰砰亂跳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楚熙一把将白清蘭湧入懷中,力道之大好似要将他融入骨血,楚熙心有餘悸,重複的說着一句話,“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白清蘭雙手抱着他的後背,他輕輕撫摸,安撫他的情緒,關心道:“你做什麼夢了?”
楚熙聲音低沉的道了句,“清蘭,我夢到你不要我了,你離我而去了……”
白清蘭松開楚熙,從他懷中退出。
她輕歎一聲,“楚熙,陌風,你們都記着,不管我要不要你們,不管我離不離開你們,你們都要好好活着。你們不是為我而活的,而是為了自己。人,一生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活着雖很累很苦,但既然生于世間,那我們就要想方設法的讓自己這短暫的一生活的精彩。而我,不是你們的軟肋,更不是你們的命門。”
沈洛軒苦笑一聲,“這話你自己信嗎?清蘭,若有一日,你身邊至親至愛都離你而去,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間,你會如何?”
一句話将白清蘭問到沉默。
登高位者,需得六親不認,薄情寡義,所以自古的帝王都是孤家寡人,可他們心裡的悔恨卻是無窮無盡。
因為世間太苦,若無人支撐,一個人很難走到盡頭。若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無親無友,那就是真的孤苦伶仃,可憐兮兮了。
白清蘭苦笑一聲,“可這世間,也沒有誰能陪誰真正的走到最後啊。人到最後,都會是孤零零一人的,即便是夫妻,也不例外。所以,我們都應該學會習慣的。”
楚熙湊在白清蘭耳邊,輕聲道:“我不願意習慣,清蘭,我不會讓你孤單一人的。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跟着你,清蘭,我賴上你了,你甩不掉我的。”
白清蘭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白清蘭站起身,“走吧!”
白清蘭,楚熙和陌風三人沿着隧道繼續往前走去。
白清蘭不解問道:“懷澈呢?”
楚熙解釋道:“我記得我在閉眼前,迷迷糊糊間,看見他被一個黑衣人推了一把。”
楚熙說着便在前方探路,陌風對白清蘭小聲問道:“主子,恕屬下多嘴,鬥膽問一句,方才楚熙跟您說什麼呢?您怎麼笑的那麼開心?”
白清蘭笑道:“我是女子,糖衣炮彈、甜言蜜語,我也會喜歡的。”
“主子……”
“叫我清蘭!”白清蘭打斷道
陌風抿了抿唇,經剛才一夢他膽子稍稍大了些,他鼓起勇氣,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清、清蘭……”
陌風稱呼白清蘭為主子已經習慣了,突然叫他改口喚白清蘭的大名,他心裡有些膽怯。畢竟在訓影室裡訓練時,他們做影衛的,是不能直視主子眼睛,也不能直呼主子姓名,否則就是對主子的大不敬,這可是要受到鞭笞的。
陌風咬了咬唇,他又緩緩開口,“清蘭,你方才說的話,屬下想了想,主子,其實你說得對,做人首先得自尊自愛,這樣才能再去愛别人,但很抱歉,屬下做不到。屬下十歲就進了訓影室,從小受的訓練都是以主子為先。屬下習慣了,便很難再改。但是主子,自您說要做屬下的夫人時,屬下其實就已經對您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而經剛才那一夢後,屬下越發不想放手,所以屬下鬥膽,想放肆一些,屬下想珍惜您,也想為愛博上一博。所以屬下想好了,想跟楚熙争上一争。再者,屬下發誓,如果屬下死您前頭,您就必須要好好活下去,但如果您有萬一,屬下就給你殉葬。”陌風輕輕的笑了笑,“反正訓影室的影衛都是以保護主子為先,若主子身亡,他們也會為其殉葬的。”
這是白清蘭第一次聽到陌風的真心話,也是第一次聽到陌風鼓起勇氣對自己說了這麼多告白的話,白清蘭看着他那副說話别扭,面色酡紅的模樣,白清蘭面上雖不動聲色,可心裡卻是異常歡喜。
陌風臉一紅時如染了胭脂般,再配上一雙勾人眼,真真是美的不可方物,想讓人上手好好的蹂躏一番,怎奈何楚熙在此,白清蘭隻能收了想欺負他的心思。
白清蘭狠狠瞪了一眼陌風,“我們都要好好的,所以,不許再說這些要死要活的話。
陌風微微點頭,道了一句好後,三人已走進一間密室。
這間密室兩面是土牆,相對的兩面是兩扇鐵門,白清蘭剛走近鐵門,隻聞門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白清蘭止住了腳步,站在門後,靜靜傾聽,陌風和楚熙兩人也站在白清蘭身後偷聽起來。
門内的聲音一男一女,白清蘭自習武時,就常常訓練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因此她的聽力極好。
她一下就聽出門内的男聲是邵懷澈,但女子的聲音蒼老嘶啞,像一個婦人。
隻聽邵懷澈憤怒道:“黃姨,可你要殺的人是我師傅!”
邵懷澈口中的黃姨便是金燕子、百變臉——□□。
□□輕歎,心平氣和的解釋道:“當初就是因為要保護你師傅和教主夫人,我的姐姐慘死于白鴻澤的屠刀下,而我也因重傷未愈逃到了南國,後得你娘相救,我才能活到現在。”□□說到此處欲言又止,她目光有些傷感惆怅,“澈兒,你娘生前待我極好,自她死後我替她守了十年的墓,這十年裡所有窺伺你娘墓地的盜墓賊都被我殺了。如此我也算報了你娘的恩情。”□□目光微沉,“但是澈兒,黃姨與白清蘭仇深似海,如今她主動送上門來,黃姨不能不殺她!但是,你若執意要保白清蘭,我不攔你,但你若執意要攔我去殺白清蘭,那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邵懷澈聞言,心裡隻覺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立馬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邊是親人一邊是愛人,選誰他都不舍
況且,邵懷澈在這世間的親人不多了,黃姨和白清蘭都是他此生最親最重要之人,他誰都不想舍棄
就在邵懷澈左右為難時,身後傳來白清蘭輕快的聲音。
“這是你我之間的仇恨,前輩何必要為難一個孩子?”
□□聞言,轉頭看去,隻見白清蘭等三人正向洞内走來。
□□一見白清蘭,眸中瞬間殺氣四起。
白清蘭還是一臉恭敬問道:“前輩,晚輩雖與前輩有仇,但卻一直不知究竟是什麼仇讓前輩如此恨我?前輩可否告知?如此,晚輩今日就算不敵前輩死在這,也能做個明白鬼。”
□□輕笑一聲,“好啊,看在我姐姐當年效忠你爹的份上,那我就跟你說個明白。”□□長歎一聲,“其實金燕子百變臉本是一對親姐妹,姐姐是金燕子,名黃素,她戴的發簪使的暗器都是金黃色的燕子形狀,且她的暗器是百發百中,很少失手,所以才在江湖上被人稱作為金燕子。而我因從小學戲法,會一手易容術,且易容某個人後誰都看不出破綻,所以在江湖上被人稱作百變臉。我倆本是南國人,因從小被賣進梨園學戲而學了一身本領,後來我倆又離開了梨園,便在江湖上行走,靠雜耍為生。直到建興十八年春,那是魔教教主華宸一統魔教的第二年,他的下屬在江湖上到處招兵買馬,增加魔教教衆的人數,彼時我的姐姐隻有十七歲,她本不願加入魔教當教衆,可直到他看到了華宸那張魅惑衆生的臉……”
建興十八年,風月樓中,燭影搖曳,琴聲悠揚。
在穿過風月樓的大門時,廳内寬敞明亮,大紅毛毯鋪在玉石打造的地面上,牆壁以琉璃所鑄,金碧輝煌,流光溢彩,雕梁畫棟,華美非凡。
紅柱橫梁下,有用檀木打造的懸空小櫃,櫃上放着夜明珠,讓亮堂的大廳更顯貴氣。
風月樓雖是甯州最有名的戲樓,但在白天也可以是甯州城裡最有名的青樓,風月樓裡,不管是戲子,伶人又或者舞姬都是萬裡挑一,頗具姿色的,所以風月樓裡,隻要風月樓開張,那幾乎都是人滿為患,座無虛席,很少有生意不好的時候
而今日也不例外。
□□和黃素今夜來風月樓,無非是想在風月樓裡謀個營生,讨口飯吃,但不曾想兩人在跟着風月樓裡的小厮上樓時,卻意外看見了二樓長廊上站了一人,此人面容冷峻,身姿如玉樹臨風,一襲紅衣更是風華絕代,妖娆萬千。
彼時,黃素和□□皆都年幼無知,兩人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所以便隻在看了第一眼後,就紛紛沉淪于此人的美色中,且無法自拔。
隻不過在小厮的催促下,兩人才回過神來,靜氣斂神,跟着小厮一道離去。
在小厮的帶領下,□□和黃素來到了一間房中,接見他們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華麗,身上戴的全是銀鈴珠寶,玉镯首飾,她的臉上濃妝豔抹,下身穿着一襲白衣長裙,裙上是用金絲銀線繡的雪中紅梅,還用彩線填了紅梅白雪的顔色。
經□□詢問兩人才知,面前的小姑娘叫曲柒娘,是風月樓的老闆娘,而門外站的男子則是風月樓的東家——醉笙。
曲柒娘對兩人說,“進風月樓不僅要簽賣身契還要種下火蠱,隻要你們對風月樓的東家完全忠心,沒有背叛之心,火蠱就不會發作。”
華宸原是蠱族人,蠱族人天生擅巫蠱之術,而年少的華宸也天生就對巫蠱之術有着濃厚的興趣,此時的他已經研習蠱術有三年。
而火蠱一旦種植在人身上,若此人有背叛之心,将會遭受烈火焚身之痛,直到死亡。
□□聞言,隻覺風月樓是家黑店,她果斷放棄成為風月樓的戲子,但黃素卻不一樣,他早已被門外的華宸迷了心智,她願意種火蠱,心甘情願留在風月樓。
留在風月樓的那一年,黃素想方設法打扮自己,他努力刻苦的練舞唱戲,為的就是想引起華宸的注意,可華宸的目光從來都不會為她停留,不僅如此,黃素還發現,不論是正道中人亦或邪教中人,有許多年輕貌美的少女都曾被華宸的美貌所吸引,甚至大膽的還與華宸訴說情誼,但這些人的下場不是被華宸利用緻死就是被他無情殺掉,而有些好命的女子被他拒絕後也能安穩度過餘生。
黃素看着華宸不論對誰都是一種冷漠疏離的模樣,她一直以為,華宸天性涼薄,天生孤傲高冷。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此生不會為區區一介凡人動心。
可是黃素卻忘了,神下凡成人,也逃不過人間的七情六欲,所以在建興十九年,華宸為一個叫顧瑤的女子動了凡心。
當華宸喜歡上顧瑤時,黃素嫉妒到發瘋。
她曾經想過,去殺了顧瑤,這樣,華宸就還是她心目中那個高高在上的神靈,可她不曾想,華宸先一步知曉了她要對顧瑤不利的心思。
華宸表面上是高高在上的神,實際上就是個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魔。
當華宸得知黃素是因為喜歡他而因妒生恨時,華宸用甜言蜜語蠱惑黃素,讓她死心塌地為自己試蠱。
華宸在黃素身上試了不下百種蠱,每一種蠱皆含有劇毒,當蠱蟲爬到黃素的身上四處啃咬時,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從黃素答應了華宸的為他試蠱後,日日夜夜都會有蠱蟲來蠶食她的身體,直到建興二十年,黃素被華宸做成了蠱人。
蠱人便是一個沒有意識沒有靈魂的軀殼,她的身體裡全是蠱蟲,當控制蠱蟲的哨子吹響時,她就會瘋狂殺人,直到哨聲再次響起,她才會停下。
建興二十二年,白鴻澤率領着正道中人殺進了月宮。曲柒娘帶着魔教教主拼死護住顧瑤和尚在襁褓的華清蘭。
當時被制成蠱人的黃素也在月宮。曲柒娘為了保護顧婉和華清蘭,她吹響了哨子,控制黃素在月宮大殺四方,可最後,卻被白鴻澤一刀斃命,而曲柒娘也因和正道拼死對抗時,因寡不敵衆,結果也被打落在地,重傷昏迷,而顧瑤也被迫拔劍自刎。
顧瑤在臨終前将自己的親生女兒華清蘭交給了白鴻澤,白鴻澤将此女帶了回去為了掩蓋她的身份,所以才給她取名——白清蘭。
建興二十三年,白鴻澤又在自己臨終時,将白清蘭交給了白秋澤撫養。
當□□的故事結束時,石室内一片靜寂無聲。
良久,白清蘭才冷笑一聲“前輩,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你若說我父親殺了你姐姐我信,畢竟你們是魔教教衆,正道殺魔教天經地義,但若說晚輩是魔頭之女,這玩笑,是不是開過了?”
白清蘭好歹也是正道中人,她當然接受不了自己是魔教教主之女的事實,而且在□□的故事中,最後還是白鴻澤逼死了顧瑤,若事實真如此,那她這些年,豈非認賊作父?
□□一臉無所謂,“我說的句句屬實,至于你信不信與我無關。”□□眸光陰鸷,“但今日,白清蘭,你必須得死。”
□□話音剛落,隻覺脖頸處一痛。
“額啊!”
□□悶哼一聲。
原來是邵懷澈趁□□不注意迅速點住了他的穴道,讓她不僅不能說話還動彈不得。
邵懷澈與白清蘭對視一眼,白清蘭便帶着楚熙和陌風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