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年瞥了一眼祁諾,“至于佘硯的屍體,他竟敢在祭祀大典上公然刺殺朕,那就用火燒成灰,灑入河裡喂魚吧!”
祁諾站出來行了一禮,“是!”
蕭瑾年站起身,“衆卿若無其他事,今日就到這吧……”蕭瑾年大袖一揮,“退朝!”
蕭曦澤明白,這具屍體騙過了蕭瑾年,辛舜辭的命算是保住了。
衆人看着蕭瑾年離席,便齊齊下跪行禮,異口同聲,“臣等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瑾年在衆人的恭送聲中,快步離去。
春香樓中,人潮絡繹不絕,一樓人滿為患。
二樓隔間裡,一張圓桌上擺着一桌好酒好菜,裴煥和裴嗣音兩人對坐。
多年不見的兩人,今日再次相見,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講起。
兩人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
寂靜良久,裴嗣音才用帕子一邊抹着淚水一邊關心道:“大哥,這四年您受苦了。”
裴煥紅着眼眶搖頭安慰道:“嗣音不哭,不哭啊,隻要你還好好的活着,大哥受的這些苦,便不算什麼。”
裴嗣音哽咽道:“大哥,我和子衿哥哥是在建興三十九年回的秦州,我們一回秦州就得知了奕王在秦州征兵的消息,回到家裡時,娘因傷心過度吐血而亡,爹也因重病纏身,不治身亡。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裴家人除我外都死了,沒想到你竟還活着,真是老天保佑,蒼天庇佑啊……”
裴嗣音說着已是泣不成聲,裴煥心疼的将裴嗣音摟入懷中,他流淚安撫道:“音兒不哭,不哭,爹娘雖不在了,可大哥還在,日後大哥定會好好護着你的。”
裴煥一頓連哄帶勸,好半日功夫才将裴嗣音的情緒給安撫下來。
裴嗣音用帕子将臉上的淚水擦幹時,她的雙眼已哭至紅腫。
裴嗣音吸了吸鼻子,才破涕為笑,“哥哥,你看我,淨顧着哭了,都忘了讓你吃飯。現在飯菜還未涼,來,我們吃飯。”
裴嗣音說着還熱情的給裴煥斟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茶香四溢,香味濃厚。
裴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杯中茶水,隻覺甘醇可口,齒頰留香。
裴煥笑着試探性問道:“嗣音,聽說你現在做了高官的夫人,活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可是真的?”
裴嗣音來客棧時,裴子衿曾與裴嗣音囑咐過,若裴煥問起他倆這四年的經曆和如今的生活,切不可實話實說。
雖說裴嗣音和裴煥是同父同母的親生兄妹,可畢竟兩人已有四年未見了,俗話說人心如海,深淺難測,人心如天氣,變化無常。
裴嗣音和裴煥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不像幼時那般親近了。
而反觀裴嗣音,這四年她與裴子衿相依為命,相互取暖,所以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超過他和裴煥的親情。
裴嗣音出言敷衍道:“子衿哥哥當年拜師學藝,學了一身武功,後來因武功高強,被我現在的夫君也就是錦衣衛首領陸孚大人賞識,陸孚在陛下面前提拔他為官,而我與陸孚也是因為兩情相悅而在一起了。”
裴煥聞言,表面淡定從容,心裡卻是已有不甘。
裴煥隻覺老天不公,裴煥和裴子衿同為平民出身,同在一個家裡長大,憑什麼裴子衿就能因學了一身好武藝而被錦衣衛首領看中,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而自己呢,一生勤勤懇懇,從未做過壞事,到最後卻被奕王強行征為士兵,替他去陣前厮殺,最後差點連命都丢了,憑什麼!?
裴煥不甘歸不甘,但他還是收斂情緒,嘴角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
裴嗣音拿着筷子一邊給裴煥夾菜一邊笑道:“大哥,既然你已經住進了督主府,那以後就好好的住着吧,就把督主府當做自己家就好,千萬别客氣。若我有空,也會時常回督主府來看望哥哥的。”
裴煥勾唇一笑,“好!”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裴嗣音問道:“誰啊?”
門外傳來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的聲音,那小姑娘恭敬道:“夫人,天色已晚,外面停了雪,我們該回去了。不然回去晚了,大人會擔心的。”
裴嗣音應道:“知道了!”
裴嗣音舉起茶杯抿了一口熱茶,才歎出一口熱氣,“大哥,今日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空,我會回督主府去看你的。”
裴煥微微點頭,“去吧!”
裴嗣音起身,轉身離去,開門時,隻見宮音和陸府的婢子等在外邊,宮音向裴嗣音颔首,已示尊敬,裴嗣音淡然一笑,便徑直離去,陸府的婢子緊跟裴嗣音身後。
凝階夜似月,拂樹曉疑春
房間裡,燭火通明,碧紗窗前,裴嗣音倚坐在蒲團上。
矮幾旁放着一盆燒的咯吱作響的炭火,矮幾上放着糕點和白玉燒制的酒杯。
酒壺放在溫酒器裡被煮的沸騰,白色的氣體四散于空中,裴嗣音将酒壺拿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她一邊細品酒水一邊感歎道:“閑愁如飛雪,入酒即消融。酒可真是個解憂的好東西啊!”
裴嗣音話音剛落,隻聽見大門被推開又合上的聲音傳進裴嗣音的耳中。
“夫人這是有何憂愁啊?不如說與為夫聽聽,或許為夫能替夫人排憂解難呢?”
這溫柔帶笑的聲音裴嗣音不看也知是陸孚。
裴嗣音沒有搭理他,隻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陸孚見裴嗣音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氣,他走到矮幾前與裴嗣音對坐,他伸手将面前的空杯拿起,笑着問道:“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夫人,這外面天寒地凍,為夫這一路走來,都有些冷了,不知可否向夫人讨杯酒喝暖暖身子?”
裴嗣音默不作聲的給陸孚斟了杯熱酒,陸孚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臨了還不忘道謝一句,“謝謝夫人!”
裴嗣音冷着一張臉,“你來做什麼?”
陸孚笑意加深,“音兒,你是我夫人,我來找自家夫人,還需要理由嗎?”
陸孚見裴嗣音不答,隻埋頭喝悶酒,便也不再嬉皮笑臉,而是一本正經關心道:“嗣音,你到底怎麼了?怎麼好像不開心的樣子啊?”
裴嗣音自從嫁給陸孚後,容雅就三天兩頭來找她麻煩,或為難她或刁難她或是讓她當衆出糗。
裴嗣音雖說身份不比公主尊貴,可在督主府時,她也是被裴子衿捧在手心的寶,被裴子衿慣壞了的她,怎麼可能容忍得了容雅對她三番四次羞的辱和找茬呢?
況且裴嗣音性子純良,她不像容雅,從小生活在宮裡,見慣了後宮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裴嗣音在裴子衿的保護下,她從未吃過苦也從未用心機去害過人,所以當她被容雅處處針對欺負時,她心裡隻覺苦不堪言,但又不知如何去反擊。
畢竟裴嗣音性子過于耿直,她不會玩心機耍心眼。
裴嗣音輕歎氣,她的面色平靜如水,“陸孚,我們和離吧!”
陸孚心頭瞬間慌亂,陸孚雖不知自己一顆心在慌亂什麼,但他表面還是平靜的問道:“為什麼?”
“你不必明知故問。”
經裴嗣音一提醒,陸孚知道是因為容雅。陸孚柔聲解釋道:“嗣音,我知道容雅做的過分了,但她背後的靠山是太後,而且她還是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做為臣子,真的得罪不起。嗣音,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放心,我終有一日會找到機會休了她,然後替你讨回公道的。”
裴嗣音從來都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她微微搖頭,“我不信你,陸孚,等你找到機會,我估摸着都已經被她折磨死了。陸孚,你我情深緣淺,所以還是盡早和離吧,以免成冤家,互看不順眼。”
陸孚不解,“裴嗣音,你就這麼想跟我和離嗎?裴嗣音,你憑良心說,自你嫁到陸府,難道我待你不好嗎?還是說你本來就不愛我呢?”
裴嗣音嫁到陸府後,陸孚确實待他很好,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就連陸孚自己也是每晚都會留在裴嗣音的屋裡過夜歇息。
而容雅嫁給陸孚後,陸孚就從未碰過容雅,隻不過容雅也聰明,他明白像陸孚這樣心狠手辣的人,誰都不會愛,隻會深愛自己,所以她也不渴望陸孚會愛她。
但容雅日日來找裴嗣音的麻煩,是因為容雅也是被脅迫的。
她身後的靠山看似是太後,實則太後不僅是她的靠山,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太後将她當棋子,當自己的眼睛,把她安插到陸府做奸細,就是要她替自己死死盯着陸孚,讓陸孚不敢背叛自己。
至于讓容雅去找裴嗣音的麻煩,目的就是想讓裴子衿知道,裴嗣音在陸府過得并不好,從而讓裴子衿要麼沖冠一怒為紅顔,為了裴嗣音與她這個公主作對,這樣皇家就能名正言順的殺他,要麼就是裴子衿把矛頭指向陸孚。
陸孚和裴子衿互鬥,不管是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還是兩虎相鬥,兩敗俱傷,蔣婷都能從中坐收漁利。
裴嗣音語氣平和道:“你對我确實很好,陸孚,而我也确實愛過你,但是,我與你成婚時就說過,我想要的愛情,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你既做不到,就不要禁锢我。”
陸孚見裴嗣音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還鬧着要和離,他隻能嘴角一彎,溫聲恐吓道:“嗣音,你我的婚事乃是陛下所賜,若是退婚,那就是對皇家的大不敬之罪,屆時不僅是我陸家就連你裴家也會遭受牽連,所以你确定要跟我和離嗎?”
興朝律法一千條,裴嗣音也就隻知幾條,但不知全部,可反觀陸孚,他是興朝錦衣衛首領,一千條律法從他做錦衣衛時就背的爛熟于心。
其實律法裡沒有皇家賜婚後就不能和離這一條,陸孚不過是欺負裴嗣音不懂法,吓唬她而已。
裴嗣音蹙眉驚訝,“這麼嚴重?”
陸孚被裴嗣音這傻裡傻氣的模樣給逗的大笑出聲,但他還是溫柔的回應道:“是呀,就這麼嚴重呢!”陸孚一臉委屈巴巴的哀求道:“所以夫人,咱們還是不要和離了吧,要不然為夫一死倒也無妨,隻恐會連累夫人全家,那為夫才是真的罪孽深重啊!”
被陸孚一哄,裴嗣音的氣也消了一半,她不滿道:“你這張嘴油嘴滑舌,慣會說好聽的來诓我。”
陸孚知道裴嗣音被哄勸開心了,他一顆不安的心才徹底放下,“夫人,我這張嘴若能讨得夫人開心,那就是它的福分。”
陸孚眼中滿是寵溺,“夫人,時辰不早了,咱們上榻歇息吧。”
裴嗣音微微點頭,有些迷糊道:“行,正好我困了!”
陸孚笑意加深,“好,今日天冷,為夫這就去為夫人暖床。”
裴嗣音不答,陸孚站起身,他伸雙手将裴嗣音一把打橫抱起,向床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