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蘭就着魚吃了一口飯,吞咽下肚後,才笑道:“你是不是很怕我?”
虞珺卿誠實的點點頭。
“為什麼怕我?是我對你做了十惡不赦的事還是我與你有仇?又或者你做了許多對不起我的事怕我報複?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虞珺卿細想一番,白清蘭所說的事好像都沒有。虞珺卿搖頭否認。
白清蘭嘴角一彎,“既然都不是,那我與你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所以你為何要怕一個與你無冤無仇,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呢?”
是啊!我與她無冤無仇,沒有交集,我為什麼要怕她?
虞珺卿想不通,難不成是因為自己現在要靠着她庇佑,所以才對她心生敬畏嗎?
虞珺卿把自己的想法怯生生的說了出來。
白清蘭輕歎,“珺卿,其實你我之間是交易,我推你坐上帝王之位,你便成就我的不世之功。你我之間,相輔相成,誰也不虧欠誰。所以,你沒必要怕我。隻是我不明白,你對誰都會害怕嗎?”
虞珺卿搖搖頭,“除了姐姐,暥平,父皇和舅父。”
“這四人是你至親至愛的人,你對他們知根知底,他們對你也是寵愛有加。他們不會害你,隻會愛你,所以你不怕他們。可人活一世,你這一生也不會永遠隻和這四人生活在一起。”白清蘭感歎道:“天地廣闊,萬物自在,珺卿,你既讀萬卷書,就要行萬裡路,做萬事遇萬人,這是每個人出生後的必備課程。”白清蘭輕笑一聲,“人因未知之事而恐懼,因自卑敏感而膽小,因見識短淺而怯懦。若你還是皇子,得元武帝庇佑,得長公主疼愛,受萬人敬仰,你大可不必去看這世間的萬人和萬事,可如今你的靠山沒了,國破家亡,你就該擔起一個皇子應承擔的責任。”
虞珺卿看似心不在焉的聽着,但其實這些話都說到了他的内心深處。
他何嘗不想擔起複國的重任?可他總是忘不掉景元四十年,他被甯梓辰的手下所折磨蹂躏的痛苦。
甯梓辰登基的這三年,他因不能将此事釋懷,而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中。
可是他又不敢死,因為當年的一死了之是因為一腔熱血,如今那股熱血消退下去了,他也就失去了去死的勇氣
而從未經過風雨,還一出生就嬌生慣養的虞珺卿在本性上還是怕痛怕死,所以他才活的既矛盾自私,又窩囊膽小。
虞珺卿在新成立的虞國生活三年,因虞酒卿的庇佑而讓他在這三年活的沒有主見,隻能對着一幫伺候他的下人作威作福,動辄打殺,而他對下人所做的一切,也隻不過是因為他自己的痛苦無處發洩,而對下人洩憤。
虞珺卿抿了抿唇,躊躇良久,才心下一橫,唇瓣微張,“姐姐,你知道景元四十年,我在皇宮的遭遇嗎?”
白清蘭答的幹脆,“知道!隻是珺卿,你要記住,你的悲慘遭遇不是你不去複國複仇的理由,我知道你是溫室的嬌花,從小就衣食無憂,活的肆意潇灑。所以你經不起打擊,一點打擊就會讓你萎靡不振,意志消沉,可是自古雄才多磨難,從來纨绔少偉男。所以我希望你能重新振作,打起精神,走這條複國之路。”
那段不堪的往事如銀針一般狠狠紮進虞珺卿的内心深處,密密麻麻的痛從心間傳來,痛的他雙眼的淚水止不住滴落,落到他的碗中。
虞珺卿哽咽道:“你根本就不會明白那種痛苦,那種羞辱……”
白清蘭笑意漸冷,“你覺得很痛,那甯梓辰的鮮血可不可以平複你内心的那份痛呢?”
虞珺卿止住淚水,有些膽怯的問道:“你什麼意思?”
白清蘭面色平靜,“讓你親手殺了甯梓辰,你願意嗎?”
甯梓辰是虞珺卿此生最恨的人,他殺了虞容川,霸占了虞酒卿,還讓他這個金尊玉貴的皇子在一日之間淪為階下囚,受盡淩辱。
若不是虞珺卿懦弱無能,又膽小如鼠,不敢豁出自己的性命,他早就殺了甯梓辰,給自己全家報仇。
虞珺卿提起他,就恨得咬牙切齒,他咬着牙,目露殺意,恨恨道:“我當然願意,因為我做夢都想殺了他!”
白清蘭輕描淡寫的說道:“血債都是要用血來還的。隻要有一天,你複國成功後又親手殺了甯梓辰,你的仇就報了。報仇之後你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白清蘭的話不過是安慰,因為白清蘭知道,滅國之仇,殺父之恨,不共戴天,即便大仇得報,這一生也不會釋懷這段仇恨。
白清蘭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遞給虞珺卿,虞珺卿接過後,她才紅唇輕啟,“亂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強”白清蘭将手中筷子放下,“珺卿,一味膽小怯懦,萬事難成。所以,我想帶你去南陌見識一番了。說不定這番見識,能讓你的怯懦膽小被激發成勇敢強勢。”
虞珺卿不太明白白清蘭的意思,他隻用帕子擦着臉上的淚水。
虞珺卿不問,白清蘭也不多做解釋,隻站起身,陌風也放下手中筷子,站起身給白清蘭遞上一塊幹淨的素白帕子。
白清蘭接過帕子,一邊優雅的擦嘴一邊囑咐道:“飯菜若不合胃口,你就自己吩咐小二再點上一桌,飯錢記在我賬上。最後,給你一個時辰,趕緊吃完,一個時辰後,我們出發去南陌。”
白清蘭語畢,轉身離去,陌風也緊跟她身後。
玉簪堕地無人拾,化作東南第一花。
七月的玉簪花柔滑如玉,淡雅華麗,微風拂過,香氣撲鼻,散發在整個庭院裡。
遊廊邊,白清蘭一襲素衣站立,與他并站的是楚熙。
白清蘭笑道:“謝謝你替我在鄞州立了一番美名。”
楚熙一臉不在意道:“區區小事,不足挂齒。隻不過,我不僅在鄞州為你立名,秦州我也為你立了名。”
白清蘭嘴角一彎,“多謝!”
“不客氣!隻是清蘭,佘老将軍今日午時離去的,你準備何時動身?”
“兩個時辰後。”
楚熙不解,他鄭重問道:“清蘭,你想成立虞家天下,那你可想過,我怎麼辦?”
白清蘭佯裝不解,“什麼怎麼辦?”
“你明明知道我也有稱王登帝的野心,可是一山不能容二虎,天下不能容二朝。清蘭,你教我該怎麼做呢?”
“我曾經說過,做帝王的人,必須要做到冷血無情,六親不認,如此才能沒有軟肋。若帝王有了軟肋,則地位不穩,遲早會被推翻。”白清蘭轉頭,眸光如火,一動不動的盯着他,聲音沉了幾分,一字一字道:“所以,你要麼現在就想方設法除了我,虞家天下即刻瓦解,要麼就舍棄了這帝王之位,做個平凡人吧。”
楚熙當然不願隻甘心做個平凡人,畢竟他謀劃了這麼久,若做個平凡人,那他之前為複仇奪位所做出的努力就成了笑話。
隻不過他也不會放過白清蘭,因為白清蘭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他一生摯愛,所以哪怕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也要用盡手段,将白清蘭囚在身邊。
楚熙面色微冷,但嘴角含着冷笑,“其實還有第三種辦法,就是在我和虞珺卿都登基之後,我要讓你親眼看看,我是怎麼一統天下的,又是怎麼将你強占,将你一輩子捆綁在我身邊的。”
白清蘭冷笑一聲,“我拭目以待。”
白清蘭語畢,轉身決絕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