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因如此,樊任才會怨恨佘硯。
佘硯護主不力,能活着回來也就罷了,自己竟還可以在晏明的舉薦下,加官進爵,于是,自那一日後,樊任和佘硯兩人之間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可佘硯卻偏偏是個溫和不争的性子,不管樊任如何擠兌他,他永遠都不會記仇,反而對着樊任他能躲則躲,能避則避,從不與他正面争鋒。
元平二十年,佘硯娶了一房妻子,名叫丁娟。
丁娟是平民百姓,家中父母雙亡,以賣布為生。
丁娟和佘硯成婚後,兩人恩愛有加,琴瑟和鳴。
元平二十三年,丁娟為佘硯生了一個女兒,取名佘淑。
佘淑置辦滿月酒時,佘硯為自己的女兒去歸德寺裡找智真大師求了一塊長命鎖。
這長命鎖用金鍊子打造,做工細膩,外表華麗,小巧玲珑。
長命鎖本是佘硯送給佘淑,希望她能長命百歲,歲歲平安的,可是在順德元年,佘硯卻因一場意外而失去了生命。
順德元年秋,丁娟帶着佘淑去歸德寺上香,可在回程的途中,因下雨路不好走,馬蹄打滑,馬車滾落山崖,最後下人送回來的,是血淋淋的兩具屍體。
這兩具屍體被摔得血肉模糊,筋骨具裂。
其中他八歲的女兒臨死的時候,手中還緊緊攥着他滿歲時佘硯送她的長命鎖。
佘硯看着長命鎖痛哭流涕,泣不成聲。他不敢想,他的妻女在馬車滾落山崖時,心裡是多麼絕望,是多麼盼望着自己能來救他們。
可那一日,佘硯是因為公事繁忙,他一早就要上朝,他每日早起時,他的妻女都還在熟睡,佘硯珍愛他們,心疼他們,也就不敢吵醒他們,所以他才沒有送他們去歸德寺。
而也正是因此,佘硯才忽視了他們,最後釀成這樁禍事。
佘硯為此事郁結于心,也日日夜夜遭受良心的譴責,當佘硯厚葬了自己的妻女後,他自己也因傷心過度而一病不起,一連病了數年,身體才漸漸好轉。
佘硯因對亡妻的情深,而不肯續弦再娶。
這多年下來,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而那塊長命鎖也成了佘硯視作性命的物件,佘硯日日将他帶在身上,從不離身。
至于今日的戰争,樊任為主将,令佘硯為先鋒來鄞州城下打探情況也順便在鄞州城下向興國示威。
楚熙本就是朝廷裡的人,所以對各國的名臣奸佞都有了解。再加上他早年時靠經商起家,也曾遊曆過不少國家,所以許多國家隐藏在民間的高手他也幾乎都知道。
楚熙解釋道:“那位将軍名叫佘硯,其名聲和南國的朱磊老将軍齊名,都是南國名将之一,他被封為前将軍,官居正三品。武功在宗師。”
楚熙見白清蘭不答,他喚道:“谷烑!”
谷烑行了一禮,“小的在!”
楚熙命令道:“你派兩人現在出發,八百裡加急進京,一人進宮面聖,将鄞州的事禀報給朝廷,切記,就說本王在鄞州守城,讓他們務必趕緊出兵來鄞州馳援。另一人去江府找一名叫江秋羽的男子,他也是勇武侯江清塵的胞弟,你讓人将鄞州的情況與他講述後,再以本王的名義請他來鄞州。”
谷烑聞言,行了一禮,“是!”
語畢,谷烑默默退下。
白清蘭疑惑道:“我聽說那江秋羽自從和方天在鄞州打完那場仗後,方天戰死,而江秋羽回了朝廷後,因一直不得重用,故而辭去了副将一職,帶着母親徐氏留在京畿生活。你還做了回好人,出了錢給他們在京畿建了個宅子,讓他們母子住的安心。”
楚熙笑容溫柔,“還真是什麼都不逃不過夫人的法眼呀。夫人,我這麼做呢,是想給江秋羽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畢竟江秋羽哥哥的功績已是無人可超越的存在,他既不想頂着哥哥的名聲而節節高升,那就自然要給他一個一戰成名,揚名立萬的機會。”
“所以你就讓江秋羽藏鋒守拙,等待時機?”
楚熙微微點頭,“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而對于江秋羽而言,這次鄞州一戰,就是擺脫他哥哥套在他身上光環的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隻要他赢了,他班師回朝那日,就是他加官進爵之時。”
白清蘭一臉了然,“難怪,你讓那人回京後,故意向昭興帝禀報你在鄞州。因為你明白,昭興帝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隻要昭興帝知道你在鄞州,就絕不會派兵送糧前來鄞州支援。”
楚熙帶着贊賞的目光連連點頭,“不錯,隻要不出兵,隻要江秋羽能赢下這一戰,他就是大将軍了。”
“江秋羽是一元猛将……”白清蘭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才走進楚熙,輕聲道:“你如今這般收買他,難不成是想在你起事時,讓他心甘情願效忠你?”
楚熙的手一把攬住白清蘭的後腰,往自己懷中一帶,白清蘭擡頭,一雙淺淺含笑的桃花眼看着楚熙那張潔白俊俏的臉。
兩人雖距離較近,可兩人都是情場高手,所以即便這麼近的距離,兩人也是臉不紅心不跳,隻默默注視彼此。
楚熙看着白清蘭那張國色天香的臉,有些意亂情迷,他強忍心裡的躁動,溫柔的誇贊道:“夫人真聰明!”
白清蘭伸手撫摸了一下楚熙那張光滑白嫩的臉,其動作溫柔體貼,還帶着一絲勾人的意味。
楚熙深愛白清蘭,所以此刻才被白清蘭的舉動勾的五迷三道,他喉結滾動,難耐的吞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白清蘭那雙情意綿綿的桃花眼,他有一種想吻上她的唇,将她拆吃入腹的沖動。
白清蘭笑意加深,語氣親昵,“夫君,你既是想成全江秋羽的一戰成名,那為妻去霍北,幫你調些援軍來支援可好?”
楚熙知道,白清蘭去霍北調的是那招攬的十萬人。在楚熙心裡,白清蘭做事一向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
所以深愛白清蘭的楚熙既會因愛不會反對白清蘭的任何決定,又因欣賞她的才能從而支持她的任何決定。
哪怕白清蘭的所作所為是錯的,但隻要白清蘭想做,他就會毫無條件,全力配合支持。
而此刻心甘情願被白清蘭所魅惑到神志不清的楚熙,她本能的微微點頭,笑着應道:“好,都聽你的。”
語畢,楚熙一把将白清蘭打橫抱起,白清蘭沒有反抗,隻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頸,任他帶着自己離去。
月光如水,星光燦爛
茅屋中,一抹淺黃色的光倒映在紙糊的紗窗上。
屋中,顧寒舟端坐在蒲團上,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品茶。
而虞珺卿卻是拿着掃帚在打掃地面。
虞國前朝沒亡國時,虞珺卿是嬌生慣養的皇子,這些粗苯的活計他從未做過,後來雖然亡國,但在虞酒卿的庇護下,他身邊依舊是奴仆成群,下人成堆的伺候着,依舊沒有接觸過掃地這些粗活。
虞珺卿不耐煩的抱怨道:“舅父,我都掃了三遍了,你還不讓我歇歇嗎?”
顧寒舟将手中茶杯放在矮幾上,他抿唇一笑,“你這地沒掃幹淨,睡在榻上,到處都是灰塵,你能習慣嗎?”
虞珺卿撇撇嘴,“可我不會這些活計啊,而且我天生也不是做這些粗活的人。”
“不能則學,不知則問。隻要你願意學,就沒有不會的事。”顧寒舟苦口婆心勸道:“珺卿,人雖分三六九等,但不分高低貴賤,你雖是天生尊貴的皇子,可你也得認清此刻的局勢,虞朝亡國,你便不再尊貴,所以皇子的架子你要放下。再者,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是要成大事,做帝王的人。經曆苦難,方能成才是其一,其二便是天下難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細。所以,日後要做大事的你,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從此刻開始,你都需要用心去做。以心做事,萬事可成。你可明白?”
虞珺卿剛準備将手中掃帚放下時,顧寒舟提醒道:“珺卿,我可以不強制你去掃地,但是等會睡覺時,你若感覺到處是灰塵,我可不會幫你。”
虞珺卿咬咬唇,又似認命般,他慢悠悠的掃起地來,而顧寒舟卻是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廢了好一番功夫,虞珺卿好不容易将地掃的勉強沒有灰塵,顧寒舟又命令道:“去把床鋪了。”
從沒被人使喚過的虞珺卿有些不悅,耍着性子拒絕道:“舅父,我不會鋪。”
顧寒舟輕歎,“珺卿,隻有女孩才可以嬌氣,可你是個男孩子,這麼嬌氣,日後能成什麼事?”
顧寒舟從矮幾上站起身,“珺卿,你出宮後,就不再是前朝皇子,對前朝百姓而言,你是個死人,對你姐姐而言,你是個應要揭竿起義的有能之士,而對我而言,你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平民,你的身份既與平民一樣,那你還有什麼資格抱怨壞境,嬌裡嬌氣?世路風霜,吾人煉心之境也;世情冷暖,吾人忍性之地也;世事颠倒,吾人修行之資也。大丈夫處世,不可少此磨煉。玉磨成器,鐵煉成鋼。珺卿,你記住,這三種磨砺對日後的你來說,必不可少。你若克服不了這些困難,那日後複國和帝位将與你無緣。”
顧寒舟字字句句說的真實而又誅心,虞珺卿國破家亡,做為皇子的他本該一死,可如今還能活着,上天已經給了他莫大的恩德,所以他還在抱怨什麼?
既然已經逃脫皇宮那所牢籠,就該懂得識時務,知進退,善其身。
如今顧寒舟帶他尋找表姐白清蘭,他這一路上他就該識時務的聽從顧寒舟的話,百忍成金,他也該不再抱怨,懂分寸,知進退,這樣才不會被顧寒舟因失望所抛棄,最後,任何時候都要懂得明哲保身,因為隻有活着,才能坐上皇位。
虞珺卿似有所頓悟般,雙膝下跪,“舅父之言,珺卿受教了,多謝舅父。”
顧寒舟見虞珺卿還能聽自己幾句勸,便笑道:“珺卿,舅父向來喜歡直言,話雖刺耳難聽,可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所以珺卿,你能聽進舅父的幾句話,舅父甚感欣慰。”顧寒舟輕歎,“珺卿,天色不早了,你鋪好床就趕緊睡吧。”
顧寒舟語畢,剛準備轉身離去,虞珺卿卻對着顧寒舟的身影問道:“舅父,日後我不懂的不會的,你可不可以多多費心教教我?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顧寒舟頓住腳步,他沒有轉身,隻微微點頭,“不懂的可以問我,不會的可以學。但是,我可以教你一次兩次,卻不能教你千次萬次。珺卿,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凡事你還要自己用心學,用心悟。”
虞珺卿微微點頭,他信誓旦旦的應道:“好,舅父,珺卿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顧寒舟笑意加深,留下一句孺子可教也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