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玩了,我們時間差不多了。”潮皺眉撥了撥發絲,站的遠了些,避免飛揚的毛發與飛濺的獸血沾到自己的裙子。“之後還有别的可以玩,乖。”
在這個被發光苔藓與真菌星星點點照亮的幽寂山窟中,孩童尖銳的哭泣聲像是鬼魂們伸冤的呼号那樣,在回環的洞穴中飄蕩。
螢蟲四下閃躲隐入漆黑的石縫,縫中滴滴答答滲出水,溫熱的,腥甜的。暗紅與銀白的影子在狹窄的洞穴中飛馳相交,每一次交錯都伴随着數聲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好似能乘着風,把頭皮一層一層刮開,把皮肉從骨頭上生生剔下。
再聽那哭泣,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懷疑是否正在啼哭的孩童,就是被剔下皮肉的冤魂。
洞穴間的溪流亦被影子們掀起的狂風震開漣漪,血漿灑落,時不時也有月白的光點刺入水中。
潮随口哼唱,欣賞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将灰紫色的發絲結成長辮,光澤非凡的後背露出來,在水中,影影綽綽的,有些看不真切。
那是大塊削飛的皮肉掉進水裡,令倒影破碎,打破一室旖旎。
“好的。”
暗紅與銀白的影子相撞,洞穴之中傳來悶哼與金屬斷裂的脆響,似乎是誰的刀刃被一舉斬斷了。
辮稍被勁風微微拂動,潮微微側過臉,居高臨下打量不遠處的白影,那是一隻傷痕累累的獸人。
他尚未完全成人形,還保留着不少獸類的特征,有着寬闊的獸耳和粗壯的長尾,全身皮毛未褪,雪白濃密,生着銀亮的花紋,脖頸處的鬃毛全被鮮血浸透。面龐也完全是毛發蓊郁的獸臉,金褐色豎瞳,寬短的三瓣嘴微張,獸牙緊咬剛要示威,就被踩在臉上的那隻腳粗暴的制止了。
他隻能手腳并用的亂抓亂揮,全然不顧全身大大小小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的泵出泉湧般的殷紅鮮血。
“隻是能直立行走的貓而已,就這你也能玩半天。”潮看了一眼橙發男子,後者坦坦蕩蕩任她打量,一腳踩着獵物,一手還抱着嘩嘩流眼淚的精靈孩童,神情平淡如空闊的天空,或是無風的湖面。
“想殺。”
他言簡意赅,懷裡的精靈更加直接。
“殺,殺!”
“獵刀啊,你看你把小孩都教壞了。”潮嗔他一眼,無限風情。“我們這位小公主,自己的名字都還不會念,就學會喊打喊殺,這要是讓她父母兄弟們知道,懷疑她是妖怪變得也說不定。”
“你們,為什麼無故侵犯萊昂納的領土!你們會受到部落的懲罰,祂會砍下你們的手腳,抽去骨頭!你們的血液會流盡,頭顱會被挂在高高的枝杈上!你們的親友都将離你們而去,留給你們的記憶隻有他們滿是唾棄的臉,你們的餘生都會與無盡的痛苦為伴!”
潮揮揮手,獵刀便踩碎了獸人的下颌,于是那咬牙切齒的咒罵聲終于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血肉與碎骨倒灌的窒息聲。
“不明白你說的這些有什麼痛苦的。”潮微微垂頭盯着那雙恨意暴漲的獸眼,粉紫色的眸子光華流轉。“詩蔻蒂部落的萊昂納族群,你們不該出現在我面前,也不該妄圖搶擄我國最尊貴的王女,羲姬殿下。你是否認罪,并自願說服部落讓出烏拉諾斯山脈以北一半的領地,歸梅德歐蘭特所有?”
“休想!我們決不放棄一分領土,我們絕不苟活于敵人的恐吓中。殺了我,然後帶着你那難聞的氣味和魔力滾。我們會奪回我們應得到的,然後,看着你們被欲望和仇恨吞沒。”
她在他通紅的獸瞳中看到這番話,相當滿意。
和莅臨雲端的精靈不一樣,獸人喜好争鬥,卻更重視部落的傳承與平衡,雖然部落乃至不同的部族間時常因水土資源爆發摩擦,但千萬年卻也總是吵來吵去沒有下文。然而精靈原本所居優渥聖地,卻以神谕與審判的緣由侵吞蒙爾森的國土。幽夢澤慕豔的強盛國力與雄途大略,在重視平衡,安守一方耕織遊牧的獸人們看來,卻是道貌岸然,滿腹詭計,利用魔力蠱惑本心的邪靈。
他們的矛盾從未爆發,隻是因為沒有那顆點燃茅草的火星。
“也挺好的,獵刀,哪裡抓來的,就把它丢回哪裡。”潮示意男子将精靈放在自己腳邊,為他理了理那頭半長不短的亂發。“還挺像個火精靈的嘛。然後把這裡打掃幹淨,就可以睡覺了,讓你瞎玩。”
“好的。”獵刀想了想,挑斷獸人全身的筋脈,拎起這具軟綿綿的毛絨玩偶飛馳而去,如同深紅色的閃電。
潮轉了個身,盯着羲姬,準确地說,是盯着她腳踝上的碧綠晶石墜子,激烈打鬥濺上去的一滴血已經幹涸,又像是被吸收了,成為碧綠眼瞳之中猩紅的瞳孔,漠然記錄這個世界運行的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