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淡淡掃過杜克，面上的冷淡使他望而卻步，最終沉默着收回了手。真是奇怪，她的笑容那樣明媚，卻又那樣冰冷。在他的認知裡，使用格蘭德爾之眼治愈對方的恩情，已經完全被她施以援手的行為抵消，更何況，她似乎也不太看得上那顆不知吞噬多少人與獸多少魔力才凝集而成的珍寶。

也是，對于以龍之心喂養的奇異龍類來說，這也合乎情理。

那麼在她面前，他就更加沒有餘地勸和。

“可是我怎麼會對你們發脾氣呢，你們這麼可愛，呵呵，我喜歡和你們一起玩～”

像是漫山遍野的積雪融化，也像是天空中鋪展開漫漫多姿的雲霓。她就這麼把許多人的心提起來又輕輕放下，放回到溫溫軟軟的晚霞之中，重新用精美繁複的蕾絲緞帶包紮好，變成他們之間難以割舍的禮物與羁絆。

原來在她眼中，他們這些用了一擊必殺的武器将她折磨的滿身傷痕，又剝奪她的雙眼、她的自由的人類，隻是在陪她玩耍。

所以，她有多麼期望，來自别人的陪伴，而非豢養。

齊格弗裡德半眯起眼睛，向下撇嘴，仍睨視着她，他很清楚，哈迪達斯是連自己的後代都能拱手讓敵的君王，他的子民，又能有什麼仁慈可言，這樣的表現，大概率又是她一時興起逗弄人類的玩笑。

這群自顧不暇的蠢人，還有心思為她感慨，也真是可樂至極。

“他是莫昂斯特大陸的小妖怪，隻不過溜出家門溜得遠了點。公平起見，就由他順路帶我們去阿斯加德，之後我也不會在他父母面前掀他的底，這不是很棒嗎？”

衆人面面相觑，且不說這樣的龐然大物居然還隻是她口中的“小妖怪”，就說這約定本身，就充滿不确定性。别的不說，不就是溜出家門玩耍，有什麼好遮遮掩掩，還要外人，哦不，外龍來打掩護。

似乎是瞧出了人類的疑惑，女人拍拍黑蛇的嘴，像個炫耀愛寵的富家小姐。

“來，和哥哥們打個招呼。”

“嘶……”

男人們齊齊往後退了大大一步，神色猙獰，連行動遲緩的醫生都艱難的挪了挪屁股。不知是誰，響亮的咽下口水。

不怪他們過度反應，看到近一人高的蛇口大張着，四根鐮刀狀的剔透毒牙朝自己伸出來，殷紅的喉嚨深處幽長幽長的散發出濃腥氣味，就算是蒙爾森見多識廣的騎士團團長來了，也得退後半步保持警戒。

“是麼？他為什麼能和你交流？”齊格弗裡德巍然不動，看在醫生冒着星星的眼裡，不知他的形象又高大了多少。

杜克也沒動，他是不想懷疑這個龍類的，且不論他們有過些極為暧昧的肌膚之親，就拿昨晚來說，哪怕重傷，她也完全有能力一舉鏟除他們這些屢次冒犯她的人類，但她沒有。

隻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心懷感激。

“你們不也一樣能和我交流？”她輕輕彈了彈黑蛇的毒牙，後者頗受用的趴在她腳邊，乖乖閉緊了嘴巴。“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他們這才意識到，傳聞中龍類不屑于學習弗拉瑞通用語言，可她卻全然沒有這種衿貴的傲氣，甚至還在紮營休息時，跟着他們學唱一些簡單的歌謠，婉轉如夜莺。

不得不說，她很有學習的天賦。

齊格弗裡德終于沉默了，一大早起來接收到的信息量太過龐大，讓他不得不慎言思考，是否還有必要，跟這麼一位無法完全掌控的危險分子同行。

杜克想要打個圓場，在他看來，能早些了結這檔事當然最好，至于眼前危險等級直線上升的龍類，以她的實力，要和他們過不去也早就出手了，沒必要弄什麼小動作。但他沒來得及開口，她接下來的話語對于剛剛糾纏不休的齊格弗裡德來說，堪稱挑釁。

“就算有那些東西，你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吧？不答應的話，你這條小命就沒有啦，還是保命要緊對不對。”

齊格弗裡德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诶呦呦，不高興麼？好難過啊，我完全都是為你着想呢……”

她挑起自己的頭發，在手指間纏繞，柔弱無骨的依附在黑蛇身上，白皙細膩的身體在蛇鱗的映襯下，散發勾魂奪魄的氣息。

“但願如此。”良久，齊格弗裡德做出退讓。實際上，他也沒什麼選擇的餘地。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持獨行，也無法支持高強度的行進與奔波。“我們并不信任你，我想你也知道這一點。”

“我知道呀～可是那又有什麼關系呢？你們按照我說的做，我帶你們去找龍之心，順便……獎勵一下你，這不是很明白的事麼？”

“……”齊格弗裡德撇開臉，徹底熄聲。

這不免讓在場所有人都無比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獎勵，能屢次堵住這位所向披靡的英傑的嘴巴。看着他耳尖倏然彌散開的紅暈，醫生忽然福至心靈，于是很快，因為産生了更近一步乃至十步想法，他血脈贲張，隻能緊緊扯住那人的袖口，作楚楚可憐的模樣。

“談合了就好，那麼我們原地休息一段時間，到醫生的身體大緻恢複之後再出發，誰有不同意見麼？”

杜克環視四周，樹林陰翳中，傳來巨蛇低沉的呼吸，無人發聲。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