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将她視為風景的那個人,才會在艱苦又危險的工作之後,滿懷愛意的為她帶來一束鮮花。大概過幾天天中犀開花的時候,還會帶她去盛開的最飽滿燦爛的那一株下,散步。
原諒她對兩個人性格的觀察,也就隻能想到散步這樣平淡的約會方式。
隻可惜天中犀隻開七天,他們不能永遠這麼散步散下去。不過如果年年如此,是否也可以算得上是永遠呢。如果有一個能夠永遠陪着一起散步的人,這似乎又變成了極為浪漫的一件事。
等一下!
潮發現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巧合。
因為氣候原因,夏季開花的天中犀隻開七天,蒙爾森的夏季慶典花冠節,也隻持續七天。
那麼有沒有可能,這裡的夏季,就隻有七天。
根據麗貝卡的話語近一步推測下去,他們與龍族的談判,事關南邊的霧隐峽谷。所以說,如果談判成功,就能夠延長蒙爾森的夏季。看來事情的關鍵,應該是在霧隐峽谷。
閑着也是閑着,幹什麼都比在這裡腳趾抓地的好。
她馬上打起精神,清清嗓子。
“需要的話,我可以和菲爾一起去。”
“怎麼能麻煩您,采集工作并不難,偵查小隊可以騰出人手。”
斯科特十分過意不去,還想起身緻歉,卻被麗貝卡攔下了。
“霧隐峽谷氣候難測,出沒的生物都十分危險……”王女意識到她正在擔心的人,似乎完全沒把這些放在眼裡。對方是意志魔女,肉身不老不敗,精神堅韌強大,她當然不會把那些東西視為威脅。
不像自己和身邊的其他人,隻是面對一頭未成年的巨龍,都束手無策。
魔女,真的能夠和人類成為……朋友?
想到對方剛剛話中的意思,她就是一陣心驚肉跳。
慈悲魔女憐憫衆生,但這種憐憫,好像是他們這樣的人類,注視腳邊的蝼蟻,仁慈,僅僅是為了防止沾染血腥與不潔。與之相比,殺戮魔女則完全不在乎他的腳底碾碎多少蝼蟻的屍體,身負連魔女都會被其殺死的力量,當然不會留心連一聲呼救都無法發出的他們。先知魔女與睿智魔女可算作最貼近生靈的一類,前者受萬國來朝,後者為衆多種族萬世敬仰。
意志魔女,難道會是他們中的例外麼。
“……是我多慮了。如果是正好有事要前往峽谷,騎士團可以派人随行,在蒙爾森,許多事都可以由我們代勞。”
無論是或不是,即使和她有雙方都認可的約定,現在也都不應該這麼快,就真正将她視為友方。
“不。”魔女展眉淺笑,無可挑剔的五官小小變化,目光彙聚着,像是醉在王女酒波蕩漾的眼眸中。“隻是覺得,讓你欠我一個人情,會很有趣。”
就拿現在來說,麗貝卡根本就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欠人情這樣的事,在她們之間,根本就不存在。
那這麼開玩笑,還有意義嗎?
昨夜在鳥背上,将頭輕輕枕在自己的頸邊。月光灑在她粉白的身體上,像春雪落滿風中線條柔媚的山巒,那山上應該開滿了美麗的赫汐拉花,才能在雪中,映照出晚霞般的風景。
她是鋪滿臂彎的夕燒。
這也是玩笑嗎?
“即使不是欠人情,我們也一樣會尊敬您,會滿足您的要求的。”麗貝卡不擅長應對這樣的調侃,多國外交中曆練出的好口才,在魔女面前,好像都成了擺設。
“那是因為我的身份吧。其實,我更希望,那是因為我。”
潮起身靠近了端坐的麗貝卡,撫了撫對方的肩膀,将她要起立的動作制止了。
“我先去找菲爾聊聊,如果方便的話,還請麗貝卡團長安排人手整理一些關于龍族語言的材料……這樣,您,是不是會心安理得一些?”
魔女說完,又向另外兩人投去輕飄飄的目光,接着便徑自出了門。晖尚不明白大人們為什麼一下子說話都欲言又止起來,又一下子就迅速道别離開。他隻能迅速跟上去,想了又想,還是堅定的把已經拿在手裡的酥皮卷攥緊了。
“麗貝卡大人請不要擔心,我這就去送潮大人。”
麗貝卡微微點了頭,奈莉特領命離開,餐廳内一下子空蕩了。斯科特擔憂的看着身邊的人,也沒有立即開口。
他已經敏銳的從奈莉特的用詞上發現了些許端倪,女孩們彎彎繞繞的心思他不懂,不明白兩人正在為有沒有見外該不該見外鬧小矛盾,但眼看心上人煩悶懊惱,他自然也焦急起來。
“啊,沒事的。隻是産生了一點分歧,斯科特,不要為這樣的事煩惱了,你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我想,我剛剛一直不太明白争執的關鍵點在哪裡,但是,我現在明白了。麗貝卡,有時你的體諒,會被别人誤認為是疏離。即使是我,偶爾也會……”
他沒能說完,因為麗貝卡牽住了他的手。
總是恪守君臣之禮的相處着,的确會讓人遺忘他們之間長久相伴的情誼。可是隻要這麼稍稍靠近,便又能重拾愛欲。
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夏季的夜晚,寒風即将席卷蒙爾森的前一夜,重重的燈火所映照着的,那個矮小纖細的身影。
她指着東邊漆黑如墨的群山剪影,亮晶晶的眼中,映照出重重燈火中的他們。
“斯科特,總有一天,我要讓蒙爾森的夏季,和幽夢澤一樣長。讓蒙爾森的天中犀,開滿弗拉瑞大陸的每一個地方。”
年少的他并不清楚自己那時所懷有的,是怎樣一種感情。但他現在能夠确認,無論那一夜在他們頭頂開到荼靡的花朵究竟是散落在冷風中,還是凋謝在枝頭,他心中的那一株,是永遠不會枯萎的。
她就是那蓓蕾,永盛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