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癡迷地看着頂端的壁畫,喃喃自語,“小哥,你看看這裡,這洞内居然有個……”
回時的路程對于四人而言更像是觀光,曾經拼命逃亡般的初體驗,現在想來卻有它獨有的時光魅力。此時反而讓人有了考究的心情和情志。
靈犀發現石壁後好像還有一條縫隙,隐約有空氣流動。起初隻有巴掌寬的縫隙,在靈犀探入精神力後,竟有變大的趨勢,而奇怪的是那三人并沒有覺察到。
‘歸去來兮~~~小友,歸去來兮~~~’
靈犀一震,透過光幕,她仿佛看到了那個老人,也聽到了她的聲音,如每次叫自己起床那樣,慈祥地摸摸自己的頭發,“靈靈,快醒醒。外婆燒了你最喜歡的小雞炖蘑菇。靈靈,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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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什麼?妹子。”胖子站着看兩人蹲在那裡擺弄那尊藏在石洞裡的佛像,那角落太小三人擠不下,龐大的身體擋住了兩人的視線,聽到聲音側過頭,
‘回家吧’
靈犀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貪婪地感受着那份溫柔,心底的遺憾洶湧地淹沒她此時的冷靜,忍不住更進一步撲過去,“外婆,是我,我回來了~”
“妹子!你回哪裡!”
胖子警覺地沖過去,看到她整個身子浸入光亮的那邊,隻來得及抓住她的一隻手,“妹子!”
“靈靈,”
胖子看着自己被拉開的手,想到手中滑走的小手,消失的光亮,同時還有碎裂的佛像。“小哥,妹子她說,‘我回來了’。”
張起靈一下又一下砸向合攏的石壁,有他們沒見過的執拗,聽不見一切。碎了一地的石頭,可是三人看不見任何潛藏的通道和機關,隻有一塊風化了的隕石和上面奇怪的線條。
“小哥,佛像也碎了。”吳邪看到腳邊的佛像,想起她告訴過自己墨脫的情形。“墨脫的時候,她是不是也聽到聲音……”
“胖子,你的額頭…”吳邪看向胖子的額頭,
“天真,你也…”胖子也看向他,兩人同時轉頭看向張起靈,他身上沒有綠色的葉子。
張起靈背對他們,雙手沒放過任何一條縫隙。身後的他們額頭間的綠色葉子若隐若現,慢慢暗淡,
‘嘶呤~’
“你的碎了,散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天真,你快看看我的,我的?”
吳邪深吸一口氣,好像在盡力忍着,“以前那麼多次她落單,我們身上的守護都沒有破碎,這次……她回家了。”即便她消失在墨脫的兩年,那片綠色的守護也不曾缺席他地下室暗無天日的三個月,沒有錯過他每次費洛蒙後的創傷和墓下遇險的不支,可是這次居然……
張起靈看向自己的腕間,他嘗試像以前那樣感受它的存在,可是這次終究還是失望了。“靈犀……”
“小哥,”
“小哥,我們再等等。”胖子有些不忍,在心裡鼓囊,‘靈犀,難道小仙女完成了守護任務就會離開的嗎?我們這裡不是你的家嗎?’
三人一直守着通道,胖子溜達各處看看有什麼遺漏。
“小哥,你别這樣。你這樣她會難過,會放心不下的。”吳邪拿出牛奶坐在張起靈身旁,看他像雕塑一樣,昨天的鮮活仿佛一下子抽空了般。
“所以她就放心了嗎?……”
胖子歎了口氣,“小哥,她不屬于這裡。妹子是個小仙女,小仙女完成任務就會回家了。”
“就這樣放心了嗎?”吳邪傷感地看着碎裂的佛像。
張起靈好像什麼也聽不到,保持着一個姿勢。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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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是被餓醒的。張開眼,熟悉的屋頂,熟悉的窗簾,“外婆~~”
一種本來就該是這樣卻又不真實的感覺在靈犀的心間揮之不去,可是她并沒有太在意。
“诶~靈靈,今天那麼早,昨晚沒玩電腦?”廚房内老人打開砂鍋蓋,攪拌攪拌再蓋上,剛準備回過身,就被抱了個滿懷。“怎麼了?睡醒就開始撒嬌了。”
“外婆,我想你了。”靈犀低頭埋首在老人的肩窩,
“哎喲,才去上班一個月就念家啊,小嬌氣包。”老人拍拍她的腦袋,“快刷牙去,你可是學醫的,衛生習慣可要好啊。”
靈犀身體微僵,“嗯,我先洗漱。”
鏡子裡的人很熟悉,可是又不知道哪裡有些不一樣了。習慣性地動用,‘動用什麼?’
擦幹手上的水,“我什麼時候戴了兩個手環啊?”靈犀稀罕地摸摸它們,“沒事,好看。”
餐桌前老人滿眼的慈祥,看着眼前出落得清麗絕倫的孩子,不經意間流露出不舍。
“實習怎麼樣?”老人看她快吃飽的樣子,“雖然你徐爺爺誇你誇得厲害,可别使脾氣。中醫講天分,但是也講經驗,态度很重要。”
咽下嘴裡的醬菜,“嗯,知道。我還小,是學習的時候,态度要端正。對嗎?”
“對,可是也别被人欺負了噢!被人欺負了要欺負回去的!”老人佯裝兇狠的樣子,拽緊了她的拳頭。“你可是有好多爺爺和伯伯的人。”
“嗯,嗯,坑人這事兒我也挺在行的。”靈犀表情得意的點點頭,“女孩兒不能聖母。”
“你這孩子,還聖母,菩薩呢。”點點她的臉,“女孩兒要學會好好愛護自己,外婆才放心~”
“知道!開心也好,難過也好,每天飯要吃好,覺要睡好,好好運動~~~”靈犀百分百的同意,收拾好桌上的碗筷,祖孫倆又開始巡視自己的小菜園。
夏天的尾巴繞過樹根,秋天就伸手撫過樹葉。“外婆,我回來了~”停好自己的寶馬mini,靈犀提過自己的包,對開門的外婆開心地說起來,“再要兩個禮拜,這個實驗就要可以收尾署名了。李教授和學姐們都誇我呢。”
老人欣喜,“嗯,靈靈真棒。辛苦嗎?”
“有一點,但是我有好好的休息,吃飯。”親親老人的臉頰,“外婆在家不可以太累,偶爾去診所坐診就好。知道嗎?”
93高齡的外婆雖然氣色不錯,可是早年知青下鄉身體還是遭了罪,如此高齡還是調養得當了。靈犀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她才如此牽挂。
“學姐,你看這裡的…”靈犀正和實驗室裡的學姐讨論結尾的數據整理,被從外進來的李教授叫了出去。
“靈靈啊,這裡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了,”李教授有些不忍地看着她,“請段時間的假,好好回去陪你外婆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學姐們看到她的樣子,都很擔心。
“學姐,我想回去好好陪她。可是我怕自己哭。”靈犀呐呐地,無助地看着學姐。“怎麼辦?我不回去,外婆是不是就不會…不會…”
看着這個早慧的孩子,進入社會幾年卻因為職業見過生老病死的學姐歎了口氣,“靈靈,我們是學醫的。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常态。但是擁有過愛情,親情,友情的人生是圓滿的。你外婆是個豁達的人,她的人生回頭看亦是無悔了。如今她高壽,自然老去,讓她可以放心安詳地離開是最大的幸福。但是我知道,對你而言,這樣的離别太難。可是,你能做到的,對嗎?”
靈犀并不是一個膽小懦弱的人,隻是對于情感,她依舊稚嫩。
半晌沉靜,“我知道的。隻是舍不得。時間不夠,學姐。”眼淚滾落,心頭仿佛壓了塊石頭,“我知道會有分别,但是,到了的時候,就覺得時間不夠。”
“哎~”
幾人安靜地陪着她,等到她哭完站起來的時候。
“我會讓外婆知道,我已經長大了。已經會好好照顧自己,也已經有好多朋友。”靈犀吸了口氣,對着她們露出笑臉,“哭過了,我還會好好的。”
“對,難過可以哭,但是哭完了就繼續站起來。”
“嗯。”
溫暖的院子裡,一老一少依偎着。老人靠躺在躺椅上,手一下沒一下地拍撫着膝蓋上的孩子。
“靈靈,你長大了。”
“嗯,我長大了。”女孩趴在那早已不複年輕的懷抱裡,
“長大了,學會看清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回到誰的身邊。”
“嗯,知道。”
“你…”
“好,”
“你…”
“好,”
聲音已經停了好久,還有那拍撫的手。靈犀埋首在膝蓋的肩膀在顫抖,壓抑的哭聲漸漸放開。飄落在身上的樹葉仿佛是老人最後的安慰,臨走前的揮手。
門外的鄰居老太太抹了抹紅通通的雙眼,對身後的兒媳婦說,“給你李爺爺和徐爺爺打電話。”
遵照老人的吩咐,靈犀告别衆人帶着骨灰回到老人的故鄉。秦嶺深處的村莊當時出來的人寥寥無幾,而外婆就是其中一個。
從進入山的那刻起,有種似有若無的感覺告訴她,曾經她來過。
山村淳樸,記得外婆的人并不多。靈犀在村長的幫助下,将人葬進宗室祠堂的後山。靈犀穿過王氏祠堂,聽老村長在那裡絮絮叨叨王氏的起源,“我們這個王氏源自浙江衢州爛柯山的王氏,當年……”
“爛柯?觀棋百年的爛柯山?”
“是啊,據族譜上說……”
靈犀又一次覺得自己來過,可是卻沒有證據。村尾的那舊屋應該有位喜愛佛學的老人,靈犀對自己說。掃過堂屋前的佛像,經年燒香熏過的痕迹證明确實曾經有人在這裡禮佛好多年。
告訴村長一聲,自己要上山采些草藥,觀察草藥植物幾天,靈犀便背上裝備上山去了。
日落西山,餘晖赤霞,看着洞口夕陽的光漸弱,靈犀有些無語。從小練起的身手自保可以,但在這麼個深山還是有些害怕的,何況這裡的情形根本不像是洞那麼簡單。
靈犀拿出包内的打火機,撿了些洞内幹透的粗木頭枯藤點亮了火堆,今夜就在這洞内湊合。随身攜帶的繩子,小鏟子和匕首都在身邊放好,對了,還有銀針和手術刀貼身藏好。
靈犀的好奇心不算重,從小外婆的教育便是保護好自己第一,其他量力而行,所有的好奇探索估計都集中在實驗室了吧。靈犀盤腿坐好,準備打坐休息養神。
放空的腦海平靜而空妙,有股力量似乎包裹住她,雜亂而又有絲熟悉。冷汗自額頭滑落,腦海中像是潛藏了層膜被戳了個缺口般,洩露出點點的畫面和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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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又去長白山了?!”吳邪轉身找刀子割膠帶,搖搖,這個包裹空蕩蕩的,
“哎,妹子這一走兩年多了,”胖子喝了口啤酒,“青銅門都守好了,咱四人說好一起養老,可這人一下子就…誰受的了。”
吳邪沒有回答,歎了口氣,“我們也去吧,省得小哥忽然又失憶,靈犀不在,我們要照顧好他。”
這兩年,和十年,九十年比起來很短,可是卻忽然顯得漫長了些。空蕩下來的房子,沒有人忙碌的地下實驗室都提醒着三人有個人走了。
經曆過許多風雨,雖然難受,但是吳邪安慰自己說‘那丫頭肯定在哪裡好好的,鬼精鬼精的人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曉得。妹子說‘回來了’,是回到家人那裡了對嗎?”像是在問吳邪,可好像也是在喃喃自語,在心裡祈禱。
“嗯。”吳邪點頭,确定地回答。
‘滋滋……’
吳邪看向自己手機上的信息,‘南京鼓樓東,北極氣象博物館221号儲物櫃,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