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轉身進入青銅門的那天開始,靈犀總有點分不清現實和虛幻。思念入骨的疼讓她夜不能寐。
他,真的離開了。算算已經兩年,說過要等的。
看着幾人下墓的照片,好像更想念了。所以才會在網上看到一張酷似他的油畫便分析數據,向胖子和吳邪打了聲招呼就來到這裡。
據那個向導說,這油畫的原圖是一個上師喇嘛畫的,20幾年前畫的,網上照片的那幅是仿畫的。那個喇嘛寺的上師是一個年老的智者,就是他見過這個神人。
不知道是靈犀的那種悲傷的神色還是思念的情緒無意間打動了這個陳姓向導,他似乎很照顧靈犀的情緒,還主動的要給她帶路。
靈犀謝過了他,給胖子和吳邪留了信息,便随他向喇嘛寺出發。
“姑娘,萬事要想開點。”陳姓向導看向遠方肅穆而空遠的雪山寺廟說,“這路現在還好走,如果再晚個把禮拜就要大雪封山,到時候就太危險了。我也不能帶你進去。”
看到靈犀被雪山吸引的神色,“雪山和修行是件對人身心很好的事情。但是你一個漂亮姑娘要學會防着人一點。”每一次看這個姑娘的眼睛,都忍不住多提醒一句,自己往常并不是愛管閑事的人。
眼前的喇嘛寺比想象的破舊,依山而建。門隻有一人通行的寬度。進入寺内,幾個年輕的喇嘛各自‘修行’,并未有詢問或好奇的傾向,想來這樣的情況他們見過很多次。
不過,兩人才過一個院頭,從裡面出來一位年事稍高的喇嘛拉住他,和他說了幾句藏語,那喇嘛回頭看了靈犀一眼,便點頭指指一個方向。瞧着的意思是想帶她見什麼人。
“姑娘,那位師父說你想見的人在那裡。你可以在那邊的那個房間休息。”陳姓向導恭敬地對那位師父行了禮,轉身像是為她開心般地對她說。
靈犀有點訝異,但是對于修行高深的喇嘛傳聞還是有一定的耳聞,所以不算太驚訝。她把準備好的紅包遞給陳姓向導,“謝謝陳大哥。”
靈犀轉身向他們所指的方向走去,推開一扇虛掩的門,擡眼環視,随即一個‘人’便抓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淚水盈滿了眼眶,心似被藤蔓纏繞着,無法砰然跳動。‘他’在哭,那個她愛的人在哭泣,蜷縮在孤單寒冷的夜裡,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哭泣。
傻傻地撫摸上他哭泣的臉,貼着他那隻放在心口的手,“小哥……”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不知在何方何時的他。
天空飄起了小雪,像是回應她的呼喚般。
靠着雕像,她靜靜地擡頭看向天空,“我會等你的。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的。”
她擦幹眼淚,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我會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走進那個小院的空房間,靈犀放出精神力檢查過角角落落,沒有異常。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張凳子,不愧為苦修的喇嘛寺。
靈犀簡單梳洗了番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她褪下僞裝,穿上在下面買的藏服。暗紅銀白,皎似明月。在這銀霜滿天的喇嘛寺屋檐下仰望遠處的天空,曾經他是不是也在這裡仰望這邊的天空,然後傻傻地發呆。
銀花飛舞,纏綿分揚,檐下佳人,遺世獨立。巫山雲霧雪,袅袅飛天姬。流盼雲霞煙,盈盈人間絕,勿言傾城與傾國。
這是尾随吳邪和王胖子而來的張海客‘第一次’見到趙靈犀的畫面,但是他覺得他見過她,很久以前。
幾人都沒有靠近,癡癡地看着,似毫無冷的知覺般,直到一陣綠光包圍住她,帶着神色驚愕無措的人消失在幾人眼前。
“妹子~~”
“靈犀~”
三人看着空冷冷的地面,沒有任何痕迹和遺留物質。誰也沒注意到哀嚎的王胖子轉身時的那個咬牙切齒。
“去找上師!”吳邪當機立斷。
靈犀是感應到自己的守護之力的,但是還有一股力量她無法參透,不過她知道那是一股非常溫和與慈悲的力量。
是小寶!
張起靈不知道什麼是母愛,有人告訴他躺在這裡的人是他的母親。他該懂得想,他不是石頭。他不知道該如何表現,似乎是連表情都不知道。所有的欲望被孤獨麻木遮掩,還是他根本沒有欲望?他習慣地将左手貼腰側。
連那個人走的時候,他的手腕……那個人?
眼前的女人,他感覺很陌生可是本能的卻願親近。他俯身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聽她的呼吸慢慢重起來,臉色開始紅潤,皮膚變得溫熱。隻是一切很安靜,此刻的安靜隻餘呼吸和心跳仿佛一座山密不透風地壓在他的靈魂上,他一向不善言語,情感淡漠。但是此刻不該如此的,他知道,那個上師說過。
時間在不停歇的溜走,寂靜中,她也在逐漸衰弱。他握得很緊,可是……情緒是無用的東西,他從來不會讓多餘的情緒影響他的判斷和行動。然而這次,脈搏和心髒它們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般,彌漫着一股不知道的情緒,他沒有屏蔽。可是,它們竟喚醒了手腕上的‘守護’。
黑暗中可見的溫暖綠色自相握的雙手上明亮,散入躺着的人心口,源源不斷地。那個人說,這是她母親教給她的‘守護’。那個人?
她的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兩下,她溫暖的手回握了,“小官~”
細若蚊聲,此刻卻彷佛轟天驚雷般打破了被黑霧纏裹禁锢的靈魂。
這,是母親的呼喚!幼時在張家的迷茫和混亂在此刻的呼喚前煙消雲散。他好像知道了喇嘛說的念想,如曾經那個人離開時留下的溫暖每每在一個人受傷的時候出現。可是,卻又仿佛不曾有那個人出現過般,如夢似幻像。
張起靈起身跪坐在床沿,眉峰輕蹙,指尖彷徨。本應降生就該擁有的,卻直至如今才得以窺見一斑。
那雙眼睛沒有足夠的力氣睜開。即便他想用盡力幫助她,緊抿着唇,直到發白,卻依舊無濟于事。
“把你想給的擁抱和祝福都給他吧。”一個曾在夢裡出現的嗓音從光裡出來。
綠光似有生命般湧入白瑪的身體,那刻呼吸綿長而有力,她睜開了雙眼,看向這個成長起來的少年!
被強行穿越和呼喚而來的靈犀将自己的生命力輸送給這個隻剩幾天的母親,願他們有個完整的告别。
隔着房門靈犀能想像雙手緊緊相握的母與子,時間和世界如此慈悲卻又殘忍,自己隻能把所有的時間留給他們。
小寶長大了~已經是個青年了吧。沒來得及細細看看這個孩子。隻是為什麼自己總是在他失去的時候出現呢?
站在銀裝素裹的天地裡,萬物寂靜,守在門外的靈犀閉上眼,立于天地間,狂風冰雪任攘,我自安在。精神力與風雪在天地交纏,混合如一體。
時間到了…人,終将逝去的。
靈犀歎了口氣,推開門。一句‘謝謝’從推開的門縫間飄來,那人微笑地閉上她溫柔的眼,身上的生命力已經散入空中。
幾位喇嘛已經進來為她整裝,送入安息之地。她的手從他的手裡被拿走,隻留一襲餘溫。
他仿佛如雕像般,一動不動。沒有哭泣,沒有掙紮,沒有表情。靈犀站在門外,将他護入防護罩裡,因為,夜真的太黑太冷。
天還是亮了,沒有一直黑暗着。他慢慢站起來,來到院子的那塊岩石前,拿起放在地上的刀……
靈犀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當那個哭泣的雕像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小哥’,靈犀怔住了。
蜷縮在雪地裡的背影深深的刺痛了她的雙眼。她跪坐下來,将他的頭抱靠在懷裡。懷裡的人在輕輕顫動,如一隻幼獸般,似乎連哽咽都不會,隻是本能地發出悲傷的聲音。
初見便是永别,還沒來得及仔細擁有就已經失去。該是多殘忍…
‘他的母親走了,帶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離開了,這就是他說的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也斷開了?’
風雪繼續,這次有人為他擋住,希望他的心沒有那麼寒冷。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懷裡的人是恢複了以前的安靜,還是麻木如石碑?“小寶,你知道嗎?以前姐姐總說你的眼睛很好看,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她輕撫着他的發頂,“You have her eyes.你有一雙和她一樣的眼睛,她的溫柔如水,隻是你是男孩子就像星星一樣閃爍。她走了,可是你還在,你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