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渾身像是沒有力氣,癱在了凳子上用手遮住了他的臉。他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想要做什麼,這件事情不應該是他用性命關上這個爐子就能結束了嗎?稻妻高層壓下因貪婪而犯下的錯事,把柄不就有了嗎?不就能滲入稻妻了嗎?
在手掌的掩蓋下,丹羽喘着氣平複心情,他即将崩潰又在強忍。他知道他的選擇,這人也知道他的選擇。他放下了手,用麻木的笑容友好道:“埃舍爾先生,明天我會做更好吃的料理,你可以期待一下哦!”
埃舍爾一隻手搭在丹羽肩膀上,靠在他耳畔輕輕發出極緻溫柔卻遍布寒意的聲音:“謝謝丹羽大人的招待。”
丹羽打落了埃舍爾的手指了指圖紙,遞給他飯盒讓他繼續一邊吃,一邊幹活。
随後,他再一次深陷厭惡自己的情緒中,惡厭自己的毫不猶豫,閉上了雙眼,他可能會帶給這孩子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悲傷以及失去全部才換來的,僅有的保護殼。
隻能再一次默念,他會帶着所有的罪孽直達地獄。
這件事情沒能從傾奇者心中略過,他開始不怎麼提起宮崎了,反而是幾次三番想要一個人出海求見雷電将軍,但都被丹羽攔下并教訓了一頓。
本來丹羽還抱有一絲奢望,想等到爐心将近爆炸的時間。傾奇者這個時候去也來不及,而他們肯定不希望真的炸了以至吸引稻妻掌權人的注意無法暗地執行。這樣,犧牲他一個就夠了。
過了幾天,他就知道自己輸得不能再輸,黑煙的影響和範圍比他所預想的要大,他不可能用山腳的老人與孩子進行賭注。
午飯過後,丹羽便打發走了傾奇者獨自找到長正,他向長正表示該做的都做了,如今也沒繼續拖延的理由,是時候結束這個鬧劇了。
長正抓緊了丹羽的衣角看到了他那果決的神情,想起來不知何時起,他再也沒能從丹羽口中聽到‘我總是有辦法的’:“真的,真的隻能這樣嗎?”
丹羽冷漠道:“我不可能用那麼多人來賭。沒事的,時間能帶走一切。”
“我逃跑了,而你會抓住了和我最親近的人打探我的消息。桂木不忍心,他在和刀匠們商量後,把那個孩子放出來。”
接下來的安排,他并不說出。
長正手足無措驚慌道:“你真的要讓他一個人去嗎?!他沒出過遠門,更沒出過海,還沒人帶着方向,他要怎麼才能到那?!”
“他們一定會讓他抵達的,不然就沒有人關這個爐心了。他們不可能想要爐子爆炸,不然就不需要做得如此迂回。”丹羽看破了一切,冷靜得讓人害怕。
長正瘋狂搖晃腦袋,眼淚流出卻說不出一個理由:“但是,但是...”
他知道這麼做才是對的,但是他不能接受,他下不了這個決定。
丹羽強硬命令道,将拉着他衣角的手排開:“我是這裡得最高負責人,我決定的事,不容異議。”
桂木給長正擦着他的眼淚,撫摸他的腦袋讓他冷靜下來。
長正清楚地知道因為自己的懦弱,這人再一次替他把所有都背負了,也終于明白當初丹羽對他說的那句話真正的含義,以及它的重量。
【我不做的事,都歸你】意味着【你做不了的事,都歸我】
在這友人哭泣的場景中,丹羽卻什麼也沒表示,他轉身離去留下了一句話:“踏鞴砂的人們就交給你了。”
長正看到丹羽的身影消失在他的面前,暗示的事情他拒絕知道,他不想明悟。隻能十分不安地抱住了桂木,想要感受對方的體溫獲得一絲慰藉。
他本以為在那段時光,那段隻剩下桂木陪伴在他身邊的時光中流完了一生的眼淚,如今看來并不是這樣。他哽咽又慌張,抽泣地說出:“桂木,你不要離開我。”
忠心的武士安撫着誓死效忠的對象,卻第一次說出了無法實現的諾言:“在下一定會永遠陪着你。”
夕陽的光芒照耀在路邊的樹上,整個世界看起來一片通紅。宮崎應該會喜歡吧,丹羽悠悠地想着。微風輕輕吹過,帶領着他走向了赴死的路上,但此時感到的卻是好久沒有過的輕松。
他感歎着,這多到令人惡心的時間終于能在今天結束。
隻不過,那孩子...他擡起頭,注視着在藍紫色的陰霾之下的天空,那刺眼得不行的夏日的烈火,感受淚水從臉頰劃過,這隻是被太陽照的。
神啊,求求你庇護一下你的孩子吧,請你不要讓他一個人回到這裡。
丹羽想到了傾奇者一個人回來的後果,心髒感覺到了抽痛,他再次深呼吸,惡厭着自己,說服着自己。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會被單方面利用,會有堅不可摧的保護殼,冰冷地将所有人拒之于外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那無盡的時間會帶來無限的可能,終有一天,他能忘記這裡,忘記一切,遇到新的人和新的事物,新的相遇和新的感情,自己走出來。
那孩子會自己走出來,丹羽在心裡默默念叨這句話。
“咔嚓。”他推開了通往死亡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