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時間很快過去,在善良又仁慈的神父的撫養下,克裡蘭德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聰慧好學,真誠謙讓,熟知他的人們都對他贊不絕口。】
某個沒有月光的夜晚。
【小克蘭進來了。】
嗯。
慕笙背對着房門方向側躺,呼吸輕緩,若無所覺,另一道不屬于她的呼吸聲越來越近,停在床頭。
他背靠着床邊緩緩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埋進臂彎裡。
【他不太對勁。】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看她,沒有光線慕笙隻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陰影下他的神情晦暗難辨。
“閣下。”少年音色低沉,帶着睡夢初醒的沙啞,“抱歉,打擾到您了。”
“怎麼了克蘭?”
“閣下,我很難受。”
慕笙順勢抱住他,撫上他的後背。十六七歲的少年正是抽條時,他身形單薄,她輕而易舉把他抱在懷中。
他緊緊環抱住她,下巴靠在她頸側。
【被神父撫養的四年裡他時常會做噩夢,噩夢太過真實了,醒來後往往分不清現實與夢境,隻有在神父身邊時他才能尋到一絲安甯。】
【他越來越依賴你了。】
懷中少年睡着了,從他平緩規律的呼吸聲和松弛的身體可以看出,他睡得很安穩。
更深露重,他隻穿了一件單衣。
慕笙取下她的外套裹住他,一手架住他的後背,一手穿過膝窩将他抱回房。比上個月重了一點,雖然還是很輕盈。
“嗒,嗒。”這時窗外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她凝神細聽,是她的紙雀回來了。
把人輕輕放在床上蓋上被子,拉開窗戶,紙雀落到她手裡變幻成一張紙片。
将紙片折疊收起,她正要拿起外套回自己房間,一轉身就看到熟睡的某人把她的外套卷成球抱在懷裡,她揪住衣角拽了兩下,沒拽動,隻能妥協。
抓了一把淩亂的頭發,慕笙關門離開。
走到書房,她燃起燈火,紙片在火焰中燃燒,一幅烈焰的畫卷倏然在空中展開,火光中有一人她非常熟悉——
表層劇本的城堡主人,現在的勳爵。
【死性不改。】旁白這樣評價。
火焰熄滅,慕笙垂眼把紙張展平。
紙雀為她帶回了勳爵的影像,除搜集罪證外它兼任信使傳遞信件。
它帶回來兩封信,其中一封來自格麗斯夫人。
信很長,掐頭去尾大緻内容是,某些心思叵測的家夥越來越少,孩子們現在一切安好讓自己不用擔心,她非常感謝慕笙這些年的各種幫助雲雲。
末了邀請她到孤兒院看看,說孩子們準備了禮物送給她。
至于另一封……
是莉莉安公主的回信。莉莉安有野心也有能力,她們偶然結識,談笑風生。
早在半個月前慕笙就把勳爵的過往罪證整理好遞給莉莉安公主,相信這位目光如炬、手段過人的公主殿下會給她滿意的答複。
慕笙快速浏覽信件的内容。
莉莉安正在派人核實這些罪證,她答應會抓緊處理此事。
銷毀信件後,慕笙取來筆和紙寫下對格麗斯夫人的答複信。仔細想想她還沒帶幼崽回孤兒院看望過呢。
燭火明明滅滅,白煙絲絲縷縷。
肩頭忽的一沉,有人從後面抱住她,厚實的羊毛毯緊緊包裹住兩人,隔着單薄的布料她能清晰感覺到那人胸膛的熱度。
慕笙筆尖微頓,随後紙張上沙沙聲繼續響起。她默許了對方的舉動。
單憑不敲門就敢随意進入她書房這一點,除了她領回來的幼崽沒有别人了。
回想起來有些唏噓,頭兩年不知道什麼誤會讓他對她滿心防備,她的示好隻會引起對方的警覺,她索性放養。
幼崽的學業和起居被她扔給修士修女們負責,沒病沒痛沒異常她一般不管他。
後來他長大了反而變得黏人了。
“怎麼又跑出來了?”
他把腦袋貼在她耳邊,靜靜注視她筆尖蛇行蜿蜒,墨汁随之遊弋。
“我房間太冷睡不着。”
慕笙側頭睨他。撒謊。
他怕冷且容易着涼,在她的授意下,他房間裡的炭火是最充足的,更别說其他保暖措施。
“書房就不冷?”
“也冷,”他點點頭,發梢蹭到她臉頰,又在她脖子邊呵氣,“所以我在給您取暖。”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讓她精神振奮不少,幼崽的聲音反而越來越低,半響她低頭一看,人已經睡着了。
此時的他側身坐在她腿上,雙手攥緊羊毛毯,慕笙一隻手護住他,另一隻手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奮筆疾書。
她不喜歡這種大段大段都在客套的寫信格式,但她現在是神父,她必須表現出耐心和風度。
末段勾畫兩下她便撂筆不寫了。
最後一絲燭火靜悄悄躺在燭淚中,沉默地閉上眼;窗外旭日緩緩升起,陽光穿過層層霧霭照亮了書房,照亮了書房裡相擁而眠的兩人。
清晨的第一道鐘聲響起,整座城市開始蘇醒。慕笙睜開眼,趁着四下無人把幼崽抱回他自己的房間。
神父其職,須慎言慎行,不可人前狎昵。
例行的禱告會上,慕笙微不可察地瞥視人群,身形挺拔的少年站在其中分外亮眼,他神情莊重舉止得體,眉目低垂姿态謙卑。
任誰看到都會覺得他是個虔誠的信徒。
除了慕笙。
今天散會他又留下來陪她了,教堂的畫像雕塑隻能由神父清理,現在教堂裡隻有他們兩人。
克裡蘭德站在她身旁,忽然伸出手勾住她的小拇指,被掙開又勾住,再被掙開再勾住,他樂此不疲。
過了幾分鐘,他念起了禱告時的頌詞,慕笙蓦然扭頭看他,他勾起她的小拇指,察覺到她的視線時盯着她不閃不避。
他現在的姿态既無誠意也無敬畏,不合禮節也不合規矩。
神父理應呵斥他。
慕笙點頭:“很流暢,沒有錯漏。”
他問:“真的像頌詞所說,隻要足夠虔誠,神總會在危難時拯救我們嗎?”
神父理應相信神。
慕笙搖頭:“不會。神有神之職,人有人之職,救人自救是人的本職,隻會向神祈禱是對自己的失職。”
“您真的不一樣啊。”他低着頭聲音微弱。
“什麼?”
“沒什麼。”他抱住她。
慕笙動作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