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門被敲響的時候,黎書正好洗完澡出來。
他拿着條毛巾伸手擦了擦頭發,轉頭出去打開了門。
“怎麼了?”
看見門外一臉嚴肅的傅淮,黎書擡眼,随口問了他一句。
“你……”
傅淮手裡拿着那張照片,氣勢洶洶地上前一步。
這一步邁得有些大,直接半個身子邁進了黎書的房間内。
等傅淮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這才察覺,他此時和黎書之間的距離,似乎已經有些過于近了。
傅淮似乎都能聞到黎書剛洗完澡出來,身上帶着的微微帶着點涼意的幹淨清新的皂香。
黎書此時的頭發還沒完全擦幹,額前的頭發濕潤地垂在眼前。
大概是沒想到晚上還有人進來,他的衣服穿得不像白天那樣闆正,睡衣領口開着一顆扣子,質地柔軟地垂墜在身上。
領口處被額前發梢沒擦幹滴下來的水潤濕了一些,貼在身上,微微有些半透明。
有幾顆水珠正順着頸側往下滑,輕巧滑地過冷白的鎖骨,一瞬間沒入了領口。
傅淮手上緊捏着照片,有一瞬間忘了說話。
“咳……”
傅淮清了清嗓子,回過神來,想起了他來找黎書的正事,正要開口。
但黎書的動作更快。
“你從哪裡找到的?”
黎書一眼看到了傅淮手裡正捏着的那張照片,當即一伸手拿過來問道。
動作過快,他的指尖不經意間擦過了傅淮的手背。
“咳。”傅淮指尖收緊,又一次清了清嗓子。
随即,他這才反應過來黎書搶走了照片,頓時不滿地開口道:“這是誰?”
“你怎麼還私藏他的照片?”傅淮瞪大眼睛望向黎書。
他這麼一望,一瞬間對上了對面黎書帶着幾分冷意的眼神。
傅淮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
黎書平時雖然處處管着他壓迫他,但傅淮之前還從來沒有見過眼神這麼冰冷的黎書,冷得他一瞬間背後發顫。
或許真的是傅淮看錯了。
這股冷意轉瞬即逝,片刻又恢複成了黎書平日裡神色淡淡的模樣,可他依舊這麼直直地盯住傅淮的眼睛,開口問他道:“這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從……衣櫃裡啊。”不知怎麼,傅淮被他的這個眼神看得有些發毛,他如實說道,“你衣服口袋裡自己掉出來的。”
“哦。”黎書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
黎書低頭盯着照片看了幾秒,擡頭看向傅淮,解釋了一句:“這是我的一個……前輩。”
“前輩?”傅淮頓時愣了。
但一想确實也是。
這張照片已經很陳舊了,看上去有好些年頭了,而照片上的這個人,這麼久之前是個年齡和他們現在相仿的大學生,現在的話,應該比黎書大挺多了。
照片上的這個人穿着研究院的白大褂,确實可以說是黎書的前輩。
“那你……”
傅淮又張了張口,他其實還又好些問題想問,比如這個人到底是誰,黎書偷偷藏着這個人的照片想要幹什麼。
但他擡眼看了一眼黎書的臉色,又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
而面前的黎書低頭,看了手裡的照片幾秒鐘後,意外地主動開了口。
他轉身,走進房間内的書桌上翻找了一下,突然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相冊來。
相冊翻開,裡面有很多類似的人像照片,看上去都不新了。
不過倒也很正常。
現在的照片都是電子版的,手機上一翻就能看到,除非那些有特殊意義的照片,其實已經很少有人會特地去把照片給打印出來了。
黎書随手翻開相冊,指了指裡面的照片對傅淮說道:“都是實驗室的前輩們,當時一起打印的,都是一些關系很好的人。”
“剛剛你看到的那張,可能是不小心落在口袋裡沒拿出來的。”黎書說道。
“哦。”傅淮點頭道,“這樣啊。”
“嗯。”黎書解釋完,看了一眼一旁的時間,又擡眼看向傅淮,說了一句,“很晚了,快去休息吧。”
這就是在送客了,傅淮自然聽得出。
而黎書剛剛的解釋,傅淮也可以接受。
“那我去睡了。”傅淮轉頭正要出去。
然而,走了兩步之後,傅淮突然腳步一頓,又再次轉過身來。
“怎麼了?”
黎書正要收起相冊手一頓,擡眼看向傅淮。
“你剛剛說——”傅淮的視線也轉向相冊,開口說道,“這些照片上面的人,都是和你關系很好的人。”
“嗯。”黎書點頭,肩背卻有些不易察覺的緊繃。
“那你怎麼不放我的照片?”傅淮開口說道,“我和你關系不好嗎?”
黎書:“?”
黎書擡頭,不解地看向傅淮,肩背上的緊繃卻很快松了下來。
“我看人家都相互把照片放錢包裡,随時都拿出來看的。”傅淮在一旁小聲嘀咕道,“你不放錢包也就算了,怎麼連相冊裡也不放我照片啊?”
黎書:“……”
黎書默默歎了一口氣,擡頭再次和傅淮解釋:“這些照片上的人,都是研究院裡的前輩,是我要學習的對象。”
“你……”
黎書很給面子地沒有把“你”字後面的語句說出來,但含義卻已經很明了了。
人家是他學習的對象,你有啥可學習的?
翹課打架四處浪嗎?
“哦。”傅淮默默地點頭道,“這樣啊。”
難怪是好學生。
傅淮一邊小聲嘟囔着走回房中,一邊想起什麼,又轉頭對着黎書的房間喊了一句:“你頭發擦幹了再睡!”
“嗯。”平時這樣的話語黎書一般不怎麼回應,但今天不知怎麼,他應了一聲,冰涼的臉色似乎終于有了一絲人氣。
傅淮腳步聲走遠後,黎書把手裡陳舊的照片放在桌上,“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挺直的肩背疲憊地松下,黎書背靠在門上,低着頭想,他剛剛都已經把相冊給傅淮看了,他應該不會再起什麼疑心了。
随後,黎書走到書桌前,默默地盯着桌上的照片看去。
他剛剛其實也沒有騙傅淮。
他說他要向這些前輩們學習,确實也沒有說錯。
隻是,他應該再也沒法向他們當面學習了。
照片上的這些人,都在那年的研究院爆炸事故中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