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本嘩啦啦砸在更遠的地上,書面刺啦一聲掉了半截,可憐兮兮的。
姜溫枝的視線落在那半截課本上,神色看似平靜可心底情緒早已翻湧,心頭更是蹿起一股無名之火。
新書下發沒多久,她就看見許甯蔓仔細地給每本書包上書皮,每次用書時也是輕拿輕放。
主人如此愛惜的東西,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肆無忌憚地踐踏。
這些女生憑什麼欺負人?
“開學時,我覺得你挺漂亮的。”對上盛氣淩人的劉詩萱,姜溫枝倏地冒出一句話。
說這話時,她的神色無比真誠,誠懇到沒人懷疑是假的。
這下不止挑事的女生,旁邊看熱鬧的人也愣住了。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剛起來,姜溫枝就開始服軟了,誇對方漂亮?什麼路數?
衆人一頭霧水中,姜溫枝再度開口:“可現在,我覺得你醜死了。”
“怎麼,幼兒園老師沒教過你,要友愛同學嗎?”她一字一頓地吐出,清澈的瞳孔裡滿滿帶着譏諷。
周遭畫面定格的功夫,姜溫枝坦然地繼續:“你的素質真有點低,從小到大思想品德課是不是從沒及格過?”
“......”
這話一出,連圍觀群衆都倒吸一口氣,更何況劉詩萱了。
隻見劉詩萱臉色發青,下巴不住地顫抖,全身冒着怒火,高高揚起手就要扇下——
可擡起的手還沒落下,瞬間就被對面的姜溫枝牢牢抓住,就這麼不上不下地舉在了半空中。
姜溫枝看着瘦弱,可此時手上的力道極重,牢牢地箍着對方的手腕。
她擡睫,冷冷說:“劉詩萱,你在教室裡打人,我就告訴老師,你在外面打我,我就告訴家長,或者報警。”
“我c你m......”劉詩萱眼裡噴火。
“别說髒話,我覺得惡心。”
話畢,姜溫枝重重把手一揮,甩開了劉詩萱的胳膊,轉而慢悠悠從桌上抽了張紙,細細擦了擦手,穿過目瞪口呆的人群,把垃圾扔進了紙簍。
随後,她淡然走回教室中間,推開跟着劉詩萱的幾個女生,先把桌子扶了起來,然後蹲在地上撿課本。
四周圍觀群衆窸窸窣窣地聊了起來:
“行啊,姜溫枝牛b!平時看着不顯山不露水的......”
“我也沒想到,氣勢這麼足的嗎?不過開學這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話。”
“劉詩萱家裡挺有錢的,啧,惹了她以後估計不好過了!”
......
這個年紀面子比天大,劉詩萱剛被一時鎮住,聽到議論後表情越發惡狠,正要上前撕打蹲在地上的女生,班主任鄭鵬走了進來。
見同學們圍在一起,他撥開人群,笑呵呵道:“怎麼回事兒?課間不休息都站着幹嘛,哎,地上怎麼這麼多書啊?”
戲看夠了,觀衆一哄而散。
劉詩萱在旁邊女生牽扯下不爽地離開,臨走不忘撂下狠話:
“姜溫枝!你給我等着!”
“......”
姜溫枝蹲着的身子未動,撿書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抖。她撲簌簌地眨眼,把眸裡的慌亂隐下去。
她是紙老虎。
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要不是劉詩萱第一次擡手打她時,她佯裝出氣勢壓倒了對方,那現在她應該已經被慘打一通了。
姜溫枝打小的人生格言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這隻能說明她得過且過不多事,卻也不怕事。
她最看不起欺淩弱小的人。
姜溫南小時候圓滾滾的,常被人欺負,都是她讨回的公道,架也打得不少。
何況校園暴力這種事情,她隻要遇到,哪怕再怕也會阻止。大不了一起被打,然後去報警。反之,你越怕越不敢告訴别人,就會被欺負得更慘。
姜溫枝真的不明白這些女生怎麼想的啊?
女性從體型到體力都不占優勢,本就是社會上的弱勢群體,互幫互助才是正理。
所以!比男人欺負女人更可惡的事情就是!
女性欺負女性。
......
忽地手背一暖,旁邊伸出一隻柔軟的小手搭在了姜溫枝手腕上。她擡眼看去,許甯蔓眼睛紅得像兔子,抽抽搭搭地不說話。
沉默着撿完書本,兩人回了座位。
姜溫枝拿出紙巾遞給許甯蔓,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但或許這時候有個安靜的環境也好。
鈴鈴鈴!
鬧劇徹底結束,一切回歸平凡的學習課堂。
老師闆書的功夫,姜溫枝手裡被塞了個東西。她看了眼迅速趴回桌上的許甯蔓,緩緩展開了小紙條。
【從來隻有人摔我的課本,書包,還有我......第一次有人把我的東西撿起來。謝謝你,姜溫枝同學。】
姜溫枝:【她們一直這樣欺負你?】
【嗯,從初中開始。】
姜溫枝回:【怎麼不告訴老師和父母呢。】
【老師不管,我......我爸媽離婚了,也不管,我和奶奶住,我不想讓她擔心。】
紙條傳回來之後,在姜溫枝手裡反複摩挲。
她懊悔極了,不該問那句話的。
多什麼嘴。
姜溫枝自诩是個清醒的人,面對這種事,如果誰問“她們為什麼欺負你不欺負别人”這種話,她一定會生氣。
誰說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地欺淩?
有些人或天性差,或自卑,或教養不好,就愛在别人身上尋找所謂的存在感。
所以她更在乎被欺負後,你有沒有采取措施來保護自己。
可生活太複雜了,不是什麼事情都是嘴巴一張一閉這麼簡單的,人人皆有無可奈何的苦衷。
姜溫枝頭一次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武斷了。
她轉頭看向一旁瘦小無助,眼睛紅了又濕了的女生。
怪不得許甯蔓身上總帶着落寞,對誰都豎起防備的刺,把自己隔離在正常的人群中。
姜溫枝拿起筆,認真寫道:
【以後我保護你,起碼,高中三年不讓你受欺負。】
雖然姜溫枝誠心覺得她也沒啥保護人的本事,但仍堅定地把紙條塞給了許甯蔓。
就隻是想讓許甯蔓安心。
紙條傳過去沒有再傳回來,姜溫枝的眸光複雜地飄在黑闆上。
數學老師從書本上講到了現實生活中好笑的事情,班裡同學嘻嘻哈哈笑倒一片。
許甯蔓也埋着頭,肩膀小幅度顫動。
她自小父母離異,年邁的奶奶把她養大。
她一直乖巧聽話,努力學習,可就因為穿的鞋破,衣服舊,成績考得好些,就要受欺負嗎?
被人捉弄,被人毒打,被人譏罵,常常弄一身傷。她隻能一遍遍告訴奶奶,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在這暗無天日被欺負的日子裡,她無助地哭過上百次。
直到這天。
有人撿起了她的自尊,說要保護她。
還是個看起來清冷但笑起來卻很溫柔,幹什麼都慢條斯理的女生。
可不知為什麼,許甯蔓總覺得姜溫枝身上有明亮潔白的光,讓人忍不住想去相信,然後去靠近。
如果一個人一直吃苦,那她會越來越堅強,越來越不在乎,可一旦嘗到了蜜糖的甜味,就再忍受不了苦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