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忙彎腰。
另一隻手搶先一步撿起了她的準考證。
兩人同時起身。
傅池嶼睫眸翕張,狹長的眼尾吊着笑意,逆光立于她面前。他把準考證遞過來,喉結滾了兩下:“拿好,緊張什麼。”
怎麼他每次說話,都是這種很自然的語氣。
和誰都是。
姜溫枝垂眼接過,在他轉身要走的間隙倏地喊出了聲,聲音帶着顫意:
“傅、傅池嶼——”
他腳步稍頓,回頭看她。
晨光熹微,金色光線照耀在傅池嶼的發絲,順着他的鼻骨描摹到唇線,再到脖頸弧度,凸起的喉結。
他眸裡含着碎碎亮亮的星星,奪人心魄。
“嗯?怎麼了?”傅池嶼挑眉問。
姜溫枝揚起對着鏡子演練過很多次的笑容:“謝謝你,還有,加油啊!”
“好!”
傅池嶼唇線稍彎,朝她揮了揮手,“你也是,姜溫枝,中考加油,再見!”
校園裡人潮流動,他瘦削的背影即刻消失在拐角。
“再見......”
姜溫枝在天平的左邊,放下了最後一塊砝碼。
會的。
傅池嶼。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2012年7月初
下午兩點,中考成績新鮮出爐。
姜國強第一時間接到了來自李正東老師的電話報喜:
姜溫枝同學的分數,一騎絕塵。
年過四十的姜國強眼睛眯成條縫,笑得滿臉褶子,欣喜若狂之餘仍不忘感謝李正東平時的教誨。
兩個中年男人隔着電話你來我往,互相吹捧。
溫玉婷知道自家女兒成績好,但沒想到這次發揮得更出色了,她不住地誇贊。
姜溫南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爸爸媽媽都那麼高興,他也蹦蹦跳跳地附和。
他光腳踩在沙發上,剛歡呼沒兩聲,就看見姐姐眼睛紅紅的,還偷偷背過身去擦眼淚。
難道這就是大人們說的喜極而泣?
挂了電話後,姜國強和溫玉婷歡喜地出門買菜,姜溫南吵嚷着要一起去。
随着大門關上的聲音,客廳瞬間冷清下來。
家裡隻剩姜溫枝一個人。
熱鬧不複。
她終于支撐不住身體,脫力癱倒,蜷縮着腿坐在地上。
盛夏沒開空調,40度的高溫下,呼吸都是火熱的,可姜溫枝身體冷顫着,不住地發抖。
媽媽很開心,爸爸很開心,老師很開心。
這個結果,所有人都很開心。
除了她。
本來她已經決定了,什麼重點不重點的,都無所謂!不管在哪兒,隻要她自己認真學就可以了。
傅池嶼才是她最堅定的第一選擇。
可真坐到了考場上,姜溫枝發現自己做不到!
她不能這麼自私,隻為自己活着。她沒辦法辜負父母的期待,老師的教誨,過往的努力。
每答一道題。
她就覺得。
自己離傅池嶼更遠一步了。
在無盡掙紮的循環裡,沒有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她不配喜歡熱烈的傅池嶼。
姜溫枝甚至開始自嘲,懷疑,或許她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喜歡他。
那種日夜堅持不舍無法超脫的感覺。
就隻是一種執念。
執念和喜歡,她分不清了。
現在一切塵埃落定,姜溫枝腦袋空空,隻覺得茫然無措。
一時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她沒有去查傅池嶼的分數,也沒有向任何人打聽他報了哪所學校。
姜溫枝不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還是在逃避。
她拿出日記本。
【傅池嶼,或許上了高中我就可以忘記你了。】
忘了他......
隻想想,姜溫枝就覺得有把鋒利的尖刀猛地紮入她的胸口。
生生剜心之痛。
不舍忘。
不忍忘。
不願忘。
她追逐了這個背影三年,開心悸動,苦澀難過,皆因他而起。
傅池嶼是姜溫枝見過最美好的少年。
她無人知卻轟轟烈烈的少女心事,在這個夏天苦澀至極點。
書上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
她不知道時間能不能治好她,也不知道要多少時間,才能把這個少年的身影從自己心裡抹去。
【傅池嶼,如果萬中有幸,我們能在赤瑾相逢,那我就繼續喜歡你。】
滾燙的淚珠顆顆砸在素色紙張上。
水迹迅速蔓延。
【可我的眼睛說,就算不在一個學校,我也還想喜歡你。】
2012年7月末
傅池嶼同學你好:
我是你的同班同學姜溫枝,喜歡你好久的姜溫枝。
這是我第一次給男生寫情書,寫得不好請你多擔待。
遇見你,是我盛大青春的開篇。
一池無趣的水,因你驟然嘩然。
很久之前開始,學校這麼多人,我的眼中就隻能看見你。
雖然我眼神不好,近視還夜盲,但人群中,哪怕隻是個模糊的背影,我都能一眼找到你。
你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遠方柔軟的晚風,教室窗外的日落,熱氣騰騰的盛夏,雨後初晴的彩虹。
都像你。
我沒辦法和你說清楚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自從你出現,我才開始覺得,這個世界是光明燦爛,令人向往的。
可我的喜歡好矛盾啊。
想讓你知道平凡的我,熱烈美好地喜歡着你。
又不想你察覺,怕自己以後連默默追逐你的機會都沒了。
所以,我習慣了用餘光看你。
我不敢和你對視,眼神太過熾熱,藏不住對你的喜歡。
我們之間為數不多的交集,每一個場景我都銘記于心,不能忘。
隻要是關于你的事,我都會胡思亂想很久,你的一舉一動都牽引着我的情緒。
如果哪天飯不好吃,覺不想睡,功課學不進去,那一定是有關于你。
我在隐晦的角落裡,執着地喜歡你,隻喜歡你。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世界。
等我再漂亮一點,再優秀一點,我們先做朋友可以嗎?
傅池嶼。
我們......還能有見面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