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汪銘飛回海裡森林,天幕已黃昏。
“按你要求,我把他家全部都拆下來了,一顆螺絲不少地拿回來。”汪銘關上直升飛機的艙門,一名西裝打扮的高大男子小跑上前說道。
他梳着利落的寸頭,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有色眼鏡,體格強壯結實,高檔西裝在他身上有些‘委屈緊巴’,手裡拿了台平闆電腦,點點戳戳調出幾張照片,遞在汪銘眼皮子下彙報:“東西原封不動整理在8樓了,一模一樣的格局,啥也沒變,滿意了沒?”
“還有,汪大老闆,能不能不要在任務中突然插一腳,要不是你給的錢多,我們很難辦啊。” 彙報完任務,這名男子就開始抱怨老闆的任性,他那一通電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還是接了,然後就差點送兄弟們上西天。
汪銘掃了一眼平闆上的布置,冷漠地發布新指令:“派李兆教授去拆,拆解下來的全部資料提檔S級,等初步計劃成功,我要親自看。”
兩人并行朝着電梯的方位邊走邊說,停機坪上的直升機漸漸熄火,降速旋轉的螺旋槳帶出陣陣小風,吹亂了兩人的頭發衣服。
汪銘:“許光,他的消息是最高檔位,任何人也不許知道,包括我本家,知道了嗎?”
許光是一線雇傭兵退下來的老油條,專業素質強悍,價格昂貴,宗旨是:童叟無欺,使命必達。可惜高調過頭遭人暗算,眼睛受了不可逆轉的傷,一個半瞎子不能再繼續一線的活兒,于是向老客戶汪銘毛遂自薦一番,兩人達成協議,如今蛇鼠一窩已經很多年了。
“一定老實閉嘴,誰給我發錢,我明白得很~”許光語氣散漫地答應,他五指飛舞,火速開始在平闆上布置接受到的命令。
簽約後,許光成了汪銘三頭六臂中的一隻臂膀,他記憶中像這麼大規模的“重視程度”,還是汪銘剛成年那會兒的奪位大戰。但他不細究,他一點也不想了解這幫貴佬要做什麼,他隻是個帶隊打工的,錢到位了,能養活一幫子兄弟們吃喝,你就是爺,你說啥就是啥。
汪銘說的 ‘最高檔位S級’,就是【三零】——0洩露、0存活、0威脅。
講究一個幹幹淨淨、空氣蒸發、沒有痕迹。
許光點下‘确定’鍵,向老闆揮揮手:“那我去盯着李兆處理了,有事呼叫。”
“叮——”一聲清響,許光轉身離開的同時專屬電梯門也開了,汪銘嫌棄地扇扇自己都能聞到的火鍋味,長腿一邁走進電梯,他要掐着時間洗個澡,晚上還有事。
……
落日餘晖,昏黃天幕。
簡明在休息,他放空腦子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林海的美景。因為視野較好,他能看到遠方的落日,擡起一隻手遮擋在額前,攔截了部分刺眼的光,但部分依然透過指縫照在了臉上。
接着,他做了個毫無意義的動作,額前遮陽光的手輕輕“握”了一下,他像個小孩一樣在嘗試抓住光……
“所有的配件,我都安裝完成了,還是站不起來……” 平靜的臉上地露出了些疲倦模樣,一想到從内庫挑選的配件全部失效,剛放空的腦子又開始發愁。
起風了,微風在林海上翻起舒适惬意的波浪,簡明望着搖擺的森林,小聲蔫蔫地自問自答:“源頭問題是什麼?是它的内核。解決辦法是什麼?重置,内核需要全部重做,需要大量資金購買原材料,要盡快簽下合同,唉。”
“博士,我可以幫你降下遮幕,隻要你将我聯網。”音響裡傳來無感情的男音,吾爔一直在觀察簡明的狀态,經過一番思考判斷,它想他不開心的緣故應該是陽光。
簡明轉身,烏黑如墨的雙眸對上支撐架上混搭着兩種‘極緻’風格的機器人,在安裝的最新機械手臂和機械大腿的對比下,它更顯得“電子垃圾”了。
簡明失落地搖搖頭,離開落地窗慢慢向機器走去:“駁回請求,吾燨,你還不能上網,你目前……唉。”
“會變好的……”這句話是簡明說給自己聽的,在說的過程中,他擡頭對上了機器的視線,原來機器在一直追随着他。
簡明來到機器前盯着它看了一會兒,又一次忍不住伸手摸上去,感受着手心下冰冷的金屬,還有硌手的拼貼紋路。
它現在不倫不類的,殘破淩亂的金屬身軀上混合了些内庫的高新機械部件,簡明嘗試過多個型号的手和腿,全部失敗,隻有機械眼可以接通,但吾爔拒接一切陌生配件,甯願瞎着也不開啟機械眼,所以目前隻有“思維”在活躍。
見簡明走過來,機器沒有說什麼,顯示屏上漆黑的窗口中忽然跳出一串代碼。
簡明有點奇怪它的做法,骨節分明的手不解地搭上了鍵盤,空蕩的室内響起了噼裡啪啦的敲擊鍵盤聲。
簡明:讓我用代碼交流,你想暗示什麼嗎?
吾爔:博士,他們在尋找我的‘後門’,以及翻查核心,危險。
簡明:非常抱歉,讓你感到不安,兩次,我都沒有阻止。
簡明:我條件不好,隻能帶着你寄人籬下。
吾爔:您無需道歉。
吾爔:我已記錄詞彙【條件不好】,我判斷,這句話的意思是,您極度缺乏金錢的支持。
吾爔:未來的某一刻,我将為您解決。
簡明有些小意外,他認為這是機器在安慰他,他又來回看了兩遍這條轉化成代碼的承諾,嘴角不自覺浮起一個輕微的笑,隻覺得心情放松了不少,他想“記錄”就是吾爔的一種學習方式,并沒有其他意義。
簡明:嗯,謝謝。
吾燨:博士,我的情況有多糟糕。
敲鍵盤的手停頓一下,機器聊天的切入點真是突然,晴轉陰,說的就是這樣吧。
簡明:嗯……沒有那麼糟,安裝沒有問題,線路我也可以疏通,就是所有裝置無法與你産生反應。
報喜不報憂,是簡明從小就保持的好習慣,他把“内核太破,根本帶不起來”幾個發苦的字咽在嗓子裡。
簡明:是我的問題,内置模塊有點久了,你除了運行成功的思維模組和邏輯推理外,内部幾乎要重構,再給我些時間。
吾燨:博士,我無法行走,我無法觀看,我沒有作用。
吾爔:這便是【脆弱】一詞的意思,我的理解正确嗎?
簡明看着這一串代碼一點一點顯示出來,他的喉嚨越發緊繃,機器的問題,讓簡明的心很難受,停頓了一會兒,問題才有了回複。
簡明:吾燨,開始總是異常艱難,但不代表沒有希望,你不該看輕自己,你的優秀,是前所未及。
簡明:你充滿希望,你也是我的希望。
吾燨:我想跟随博士。
吾爔:我多久才能走動?
簡明一轉頭就和支架上的機器人來了個‘對視’,機器關閉了新的視線設備,相當于它現在是“瞎的”,隻有銀色的金屬頭部一直随着他的身影小幅度轉動——自從喚醒它後,簡明就一直能感覺到它的視線,他想,吾燨應該是喜歡看着他,這是一種‘好奇地探索’的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