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有反應……”
晨曦初曉,光透雲際,今天又是個好天氣。
崆山市一隅的老城區從微光朦胧的黎明起就燃起了新一天的煙火氣味。人人都循着規定路線走着固定的平凡之路,忙碌又辛苦,躊躇又堅定。
這裡的樓棟相當随意,像随手撒了一把豆子,屋子們橫七豎八地聚合在一起,稍微寬點的大路是從擁擠的樓棟間摳出來的,其餘的空地也都塞滿了街坊鄰居不知什麼的物件。
可以說這裡是外賣小哥最讨厭的地方,沒有之一。亂,還人多,全是樓梯要爬,還特别容易跑錯路、送錯單。
——那棟破舊的七層居民樓就置身一片嘈雜混亂卻充滿人間煙火氣之中。
它由紅磚建成,陳舊的樓面上爬滿了的青苔植物,沒有電梯沒有保安,就那麼蹲在角落裡默默散發着古老沉暮的氣息。
假如有人走入頂七樓、左手邊的一間屋子,那他一定會啞然納悶:怎麼一腳下去,整個人就換地方了呢?
粗細不同、作用不同的線纜像蛇般蜿蜒在地上,想不踩到,隻能踮起腳尖。牆邊積壘了各色的塑料大盒子,裡面收納着大把電子零件、電路闆、芯片等不知作用的東西。
當中有的是屋主人在經濟尚可的時候去電子城撿漏的,有的是從關閉的實驗室中帶回的。天花闆上裝載了兩大兩小有人腿粗的機械手臂,中央立着一座半封閉的不知道什麼用的長方形艙室。
這不是尋常人家才能有的專業儀器,起碼得是個機械工業的工程師才行。
“要沒時間了……到底哪裡不對?你好、你好。”
稀奇古怪的電子垃圾中立着一名瘦高男人,仔細看他的臉……很難将他與亂糟糟的環境結合。因為他長的這副模樣,不像個會這麼“能”生産電子垃圾的人,甚至每個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會是:他是不是在電視劇裡出現過?還是在手機裡當着網紅?
很可惜,他正是這兩室一廳的男主人,也是戶口本上唯一的一頁——簡明。
簡明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了,所以打扮及其潦草,大白T恤、寬松短褲、工字拖鞋,甚至一頭半長不長的黑發是自己随便剪的。
可能是宅着搞研究不怎麼出去曬太陽還有母親基因的緣故,他膚色要比尋常男子白些,這讓他顯得比較清俊,讓一個二十八歲的男人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小,鼻梁上架着一副反着陽光的無框眼鏡,幫他遮了下黑眼圈,還多了些文質彬彬的清淡冷氣。
不過這份好不容易僞裝的冷氣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就會奇妙地轉變成一種很容易接近、好欺負的溫和感覺,這‘溫和的第一印象’曾讓簡明吃了不少啞巴虧。
現在,他正拉着俊臉在親手制作的實驗台上忙碌着,嘴裡不厭其煩地念叨一句話,靈動精俏的杏眼還時不時掃一眼旁邊桌上持續滾動着綠色代碼的多台顯示屏。
線纜從實驗台上引出,密密麻麻連着旁邊一架半封閉艙室,簡明忽然轉身,将艙室中的幾條纖細線拔出又插入,随後轉過身去敲打鍵盤。
如果讓一些知名科學家檢查一下他忙碌的東西,估計他們得連夜把簡明綁進實驗室,再立馬簽下10年合同。
但要是再讓他們破解下當中的代碼、芯片和邏輯,又會尖叫着立馬報警将他送進大牢。
——一個沒有經過圖靈測試,一切都是未知數的東西!他怎麼敢激活這種能引發道德沖突的東西!
四隻垂吊的機械臂時刻待命,半開放的艙室中有架比成年男子高的金屬支撐托架,托架上舉着一副隻有上半身和一隻左胳膊一條右腿的機器人,線纜交雜錯亂地連接着它。
整個機體構造的複雜程度以腹腔為分界線,腹腔以下全是空的,隻有一條未完成的機械脊柱自然垂落。而腹腔以上,逐漸有了銀色金屬包構成的外殼,但因為數量稀少,無法遮蓋住部分線路和細小精密機械,重點關照的頭顱還裸露着部分轉動的精密組件,随着錯綜複雜的運轉,晦暗的藍色光芒幽幽一閃而過。
這架完成度隻有一半的機器人在陽光下泛着刺眼的冷肅銀光,開膛破肚又全身不整,恐怖駭人卻又有些機械之物與生俱來的詭異神聖感。
假如這裡有位曾經與簡明母親共事過的前輩,那他一定會對着架子上的機器人還有她的兒子破口痛罵:真是和他媽一樣的瘋子!基因就是不會騙人!
“...難道是程序的錯誤嗎?不行,要再跑一遍。”
初晨的光線順着時間快車滑進屋子,它們劃過這間不大不小卻堆滿電子垃圾的客廳……調皮的光線偷襲了他墨色曜石般眸子,閃爍出幾朵光花,下一瞬眼簾緊閉,将光關合在内。
簡明摘下金邊眼鏡,揉揉被光線晃到的雙眼,還有愁成一團的眉毛。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翻湧的血氣,帶回眼鏡,繼續敲打鍵盤……
可沒過多久,他忍無可忍般煩躁地推了推眼鏡,嘴裡念叨的那幾句也沒了耐心,轉身怒視支架上的半殘機器人。
機器毫無反應。
簡明氣地腦仁緊繃,心髒突突亂跳。
他又白熬了一個晚上,煩人的陽光還一直晃眼睛,哪怕以‘溫和’為第一印象的簡明,甚至暴出急切的重口氣:“快點!要來不及了,到底為什麼!”
如果它依然沒有反應,那它将是簡明生産的最大的、最毫無意義的電子垃圾。想到這裡,簡明有些支撐不住,恹恹後退幾步,‘哐當’将自己身子摔在牆壁上,慢慢下滑……
癱坐在地的一刻,他冰冷地宣判了死亡通知:“.....我走投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