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玉笑着扯扯白清的臉,“是呢,你最漂亮了。”
兩人鋪好床去廚房幫忙,大盆裡裝着年前曬了很久的臘肉和煙熏小雞腿,母親将它們切成小份,分成一袋一袋裝起來,打算之後送到各個親戚家。
林春玉坐在矮凳上摘豆角做腌菜,白清處理大蒜做蒜蓉。這都是消耗品,可以一直吃很久。
林春玉從小吃豆角到大,在外面闖蕩的日子裡終于可以自主選擇飯菜,再沒去吃豆角,今天飯桌上的幹煸豆角也一筷子沒夾,沒人說她的不是。
她看着盆裡被掐頭去尾的綠色條條,說:“媽,我隻睡一晚上,明天就去她家。”林春玉朝白清的方向指了指。
母親往圍裙上擦手,擦幹之後立在原地,忘記她原本想做什麼,“這麼快?過年回來的吧?”
林春玉搖頭:“嫁過去了嘛。”
話出口,她有種報複的快.感,這快.感不激烈、不長久,程度像打開年久失修的燈泡,被開關電了一下,非常微弱。她的心重新變回一灘水,包容萬物,逆來順受,代價是不會給出任何反饋,沒人能影響到她。
母親不是家裡說話的人,林春玉知道幾年前是父親不準她以寡婦身份回來,林春玉由母親照顧長大,對她感情深,說不出更重的話,心酸地自己咽了下去。
林春玉左右看看,白清是自家人,躺在嬰兒車裡的小弟年幼不懂事,林春玉叫白清:“你去關門,守着别叫其他人看見。”
白清起身照做,問都不問,聽林春玉使喚是一種讓她很舒坦的本能,尤其這種帶着命令語氣的,多親近啊,她姐會跟其他人這樣說話嗎?不會,因為她姐覺得不禮貌,她是被劃進可以随意對待的親密圈裡的唯一一個。
林春玉往母親圍裙裡塞了張銀行卡,“裡面有幾萬塊,起碼能供家裡所有孩子讀完高中。”
其他家陸陸續續翻新了廚房,林家一直是燒柴火的土竈,廚房一角堆了小枝條的木頭、各種易燃的紙殼塑料,安全隐患很大。
林春玉說:“再請個師傅改造一下廚房,去年村裡不是有個被燒死的嗎,别為了省錢搭上命,煤氣竈很好用,再買個電飯煲,既能煲飯還能煲湯,可以省不少時間。”
林春玉将密碼告訴母親,叮囑她不要讓父親知道,“爸要是叫弟弟妹妹辍學打工,你别非和他吵,免得他動手。你就說到我店裡工作了,有姐姐照顧着放心,他們實際還是在上學,最好搞個住宿的,少回家就少暴露。”
母親抹抹眼睛,“你出村賺了大錢,過得好嗎?城裡人心思鬼精,有沒有受欺負?”
林春玉笑了笑,“沒,都挺好的。”
她們搞到九點,收拾好打算回房睡覺,白清問:“姐你明天早上吃什麼。”
林春玉:“皮蛋瘦肉粥。”
母親:“咱家沒買皮蛋,過兩天趕集我給你送去。”
隻要白清有空,家裡的飯必定是她做,她習慣每晚問第二天食譜,忘記了已經回到老家,她下意識問起,林春玉下意識回答。隻有林春玉的媽媽不知情,插入了她們的對話。
白清有種妻妻親密被丈母娘撞破的尴尬,接着有些竊喜,隻有她倆知道,像一種情侶暗号。于是白清沒有解釋,轉頭跟丈母娘聊了起來:“媽,趕集有什麼要注意的?”
林春玉聽白清如此順口地喊了媽,感覺怪異,想到白清早早沒了父母,感到憐惜,就沒去糾正。
母親說:“人多的很,你得看好錢包,其他沒什麼注意點。集市上有吃的喝的,還有些玩的地方,數量不多,小玉小時候在集市套圈中了個瓷娃娃,現在還放在屋子裡。”
白清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喊林春玉的小名:“小玉。”怕被說教,馬上補充:“小玉姐姐。”
沒想到從前為了表示親近而喊的昵稱就是姐姐的小名,白清被一陣命中注定我愛你的情緒砸中,她得意忘形,喜笑顔開。
母親見白清笑若春花,美得太過招搖,根本不是這年紀該有的氣質。于她而言,對一個女性做出“長得乖”的評價便是審美頂端,她用常年拜佛的目光觀察白清,看她的面相——難道當年并非小玉克夫,真正使人家破人亡的元兇是小姑子!
母親心中湧上一陣螞蟻啃噬般的複雜情緒,說:“你們先睡吧,我再忙會。”
林春玉推着白清往房間走,白清進屋就嚷嚷:“瓷娃娃在哪呢?”
她眼睛轉來轉去地找,很靈活,隻敢問,不敢亂動姐姐房間裡的東西,有種虛張聲勢的可愛。
林春玉拉開木桌抽屜,裡面躺着鉛筆課本、頭繩彈珠,各種各樣的零碎東西,有她的也有妹妹們的。
她從裡面摸出來一個小到可以躺在掌心的玩具,是常見的俄羅斯麻花辮紅臉女孩造型。
林春玉遞過去,“喏,本來沒錢玩,店主送了我個套圈,一套就中了。”
白清擰了下眉,掏出一張紙給林春玉擦手,林春玉這才注意到自己摸抽屜摸了滿手灰。
白清一根根擦得仔細,林春玉渾身發癢,說不上不舒服,也說不上舒服,白清剛擦完,林春玉嗖的收回手,放進兜裡,生怕再給白清捉去。
林春玉:“你随身帶紙啊?”
白清:“嗯,萬一你什麼時候要用。”
哎呀,這天沒法聊了,好不對勁。
白清最矛盾的地方在于她作得無法無天,完全是個嬌氣的祖宗,可在實際行動上一點沒落下,很會照顧人。如果行為上的細心能分一些給她的嘴巴,折中一下就好了,不至于讓林春玉現在站不是站,坐不是坐的。
林春玉搜羅了一圈,将屋子裡自己曾經的小玩意都挑出來,擺出來,問白清:“喜歡嗎?”
白清看着姐姐:“喜歡。”
林春玉将它們放進行李,“年後回去放你屋裡。”
白清頓生萌意,已經在幻想中将姐姐親了好幾遍,在姐姐從小長大的地方為非作歹。
但這屋子不獨屬于她姐,由遠及近傳來小孩嬉笑的聲音,門開了,年紀大的自己收拾,其他的由她姐擦臉擦手換睡衣,一個蘿蔔一個坑地塞進被窩,最後母親進屋,衆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