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内導演大都迷信,開機要選擇一個黃道吉日,恭恭敬敬擺上貢品和三道香,拜了又拜,鞭炮聲齊天,等到上天聽到凡人微渺的訴求才算完。
他們雖是個不倫不類的小拍攝組,沈宵竹竟也說要辦個開機儀式,講究一個心誠則靈,以後才能紅紅火火賺到錢。顧沅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便跟着做了。
他們臨時支了個桌子,擺上一盒剁碎的鹵豬頭肉,瓷碗盛沙插上三根煙,香煙徐徐燃着,氲滿一面白牆,牆邊還架着台手機,音量洪亮地放着電子鞭炮聲。
顧沅硯借拜神的工夫打量眼前的煙光,被煙味嗆了幾口,心想上天要是真能顯靈,第一步恐怕就是被他們氣死。
鹵豬頭肉是沈宵竹提來的午飯配菜,煙是從牆角破煙盒裡抽出來的,沙子是顧沅硯下樓去兒童樂園區抓的。
拼拼湊湊,突出草台班子的破爛本色。
三支煙同時在室内燃燒造成的污染是巨大的。顧沅硯忍不住一手掩住口鼻,另一隻手在眼前揮着,試圖揮散嗆鼻的煙油味。
沈宵竹見狀,把煙反插在沙子裡,歪歪扭扭的煙屁股朝着天花闆,熄了火,總算不再熏人了。
顧沅硯好奇問道:“學長你抽煙嗎?平時沒怎麼見你抽過。”
他們一起排練了幾天,沈宵竹一直都是清清爽爽的扮相,身上泛着皂香,牙齒雪白,絲毫不見煙鬼模樣。
沈宵竹随手拆開一顆糖放嘴裡:“以前抽,最近在戒。”
“噢。”顧沅硯之前以為沈宵竹是十全十美的好學生,煙酒不碰,今天看來并非如此。
沈宵竹也是意志力不堅定的普通人,他也有要用尼古丁排解的煩惱,他也需要糖果這類外援輔助戒煙。
不怪顧沅硯悄悄在心裡神化沈宵竹,實在是過去三年聽老師提起這個名字的次數太多,哪怕顧沅硯是個不愛聽課的,也囫囵聽了數百次沈宵竹的光輝事迹,不知不覺就給眼前的學長蒙上了一層濾鏡。
柔光裡看誰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顧沅硯發怔的間隙,沈宵竹又拆了一顆糖,塞到他嘴裡:“給學弟你吃一顆,吃完我們就開拍。”
那糖甜絲絲的,帶着厚重的奶味,顧沅硯鼓起腮幫子專心嚼了嚼,還是顆軟糖。
幾天的排練下來,顧沅硯已經習慣了沈宵竹偶爾的親近動作,也習慣了對方打破他的社交距離,現在即使是嘴裡忽然被沈宵竹塞一顆軟糖,也能面不改色嚼兩口了。
剛開始排練時兩人都放不開,偏偏沈宵竹的劇本要求他們有很多親密戲,隔幾幕就要摟摟抱抱,沈宵竹熱騰騰的身子靠近他時,顧沅硯感覺自己的臉也跟着燙了,耳畔不知是誰的心跳聲怦怦。
一個大帥哥動辄親密抱上來,對男同性戀顧沅硯來說,不啻于鈍刀子割肉的緩刑。
擁抱再分開後,幾句羞人的台詞被他說得磕磕巴巴,顧沅硯還來不及羞恥,暧昧氣氛就被沈宵竹的笑聲打破。
他微惱地瞪向罪魁禍首,隻見對方玉樹臨風地靠着牆,一隻手握拳抵住嘴,似是要用手勉力按耐住笑聲。
顧沅硯莫名從那笑裡品出幾分幸災樂禍。
他念“老公”時沈宵竹噗嗤一聲,他再念“愛你老公”時,沈宵竹噗嗤兩聲,等念到“麼麼哒”時,沈宵竹破功,腦袋微微低下,肩膀一抖一抖的,是忍不住徹底笑出來了。
這個破爛劇本,他到底是故意寫的還是不小心的?
顧沅硯崩潰之餘暗自思忖,五音不全的人往往跑調而不自知,可他念那些蠢得冒泡泡的台詞時,沈宵竹旁聽也忍不住笑了出聲,似乎對滑稽的點一清二楚,并不是看不懂劇本好壞的草包。
想着,顧沅硯笑着道:“讓學長看笑話了,我演技不太好,還是學長給我示範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