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山裡,五隻大妖化作人形,無精打采圍坐在桌前,從夕陽漸沉,坐到星月滿天,無一人開口說話。
石桌上懸着一枚傳音石,石身周圍纏繞着絲絲縷縷的靈氣,如一道屏障,将傳音石護在其中。
突然,石上閃現一道微光,隐隐有文字出現其中。
狐妖流葉見狀打了個激靈,沒有絲毫猶豫飛身向前。
他剛剛伸出手,還沒夠到石頭,旁邊忽然閃出一個人影,将他狠狠踹飛出去。
樹下風鈴一圈一圈轉動,發出清脆的響聲,流葉從地上爬起來,發絲淩亂,狼狽不已,他來不及多想,雙手趴在桌上問:“是不是阿音發來的消息!是不是阿音發來的消息!”
騰蛇歲喜撣了撣裙擺灰塵,淡然接過傳音石,看清楚上面傳來的訊息,面色不由一沉,冷聲道:“是。”
衆人屏息,問:“阿音說了什麼?”
歲喜眸中暗色盡顯,她擡手施法,傳音石上所寫的内容一字不差顯現在衆人面前。
“瘋子?!”
流葉反反複複念着傳音石上的字,忽然拍桌而起,“可惡!我就說人間滿大街都是瘋子,她非要下山,你們竟還準了!當初教訓是沒吃夠嗎?這下怎麼辦?我們快點收拾收拾下山去!免得她被人欺負!”
“慢着。”
歲喜出聲阻止。
她算着時間,璧音下山不過半日,若是出了什麼大事,她完全可以用臨月珠回到不歸山,現在未回,大概隻是小麻煩,于是收回傳音石,道,“不可沖動行事,先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再做決定。”
不等他們詢問,璧音那裡又傳來消息。
今天白日的經曆,從誤入幻影陣,到夜宿驿站,沈遇星吃光婦人送來的餅,發生的所有事,她一字不落告訴他們。
末了,還加上一句:“我還把流葉爹爹做的餅分給他了,誰知道他小氣又自私!白吃我的餅!簡直壞透了!”
流葉拍桌怒罵:“無恥!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幾塊餅都舍不得給阿音吃!他還吃了我給阿音做的餅!看我馬上不把這小子逮住狠狠教訓一頓!”
歲喜:“……”
蛛妖印幽問:“ 何人敢到這裡捉妖?天引一戰,各方元氣大傷,如今不歸山被魔宗侵占,被劃為禁地,已經數年沒有仙宗的人靠近——那人哪來的熊心豹子膽,敢随意靠近不歸山?”
當年他們跟随妖龍惡荒行事,天引之戰,惡荒大敗,他們也身受重傷,不得不在不歸山中療養生息。
天下太平之後,仙魔兩派各自行事,其間偶有沖突,但不曾發生過大的争端,如今為了維持平衡,仙門子弟不入不歸山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誰擅自闖入不歸山,就是不把魔宗放在眼裡。
若是引起事端,必然難逃兩派追責。
歲喜微微沉吟,不管流葉上蹿下跳叫嚣着要把欺負璧音的瘋子抓起來,她道:“阿音長大了,有些事要學着自己處理,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以後要如何在人間行事?”
“……”
流葉冷嗤,“自己處理?你倒是真的放心。”
歲喜道:“别忘了,她是人,我們是妖,她從人間來,自然是要回人間去。”
流葉噤聲。
他最聽不得這句話。
當年在不歸山結界外撿到璧音時,他便決心要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這些年他們隐瞞身份,對璧音悉心教養,沒有懈怠過一分一毫,好不容易把她養大成人,沒想到一年前山裡的白鳥銜來半張《問仙圖》,落在山林之中被璧音無意中撿到,她看見畫上的景象,知曉不歸山外,雲海仙山,劍朝天閣,衆生相逐,從此便一心向着山外,想要去人間曆練一番。
她說人間仙門林立,萬劍争鋒,她從爹娘身上學了那麼多的本事,也想去争一争。
沒準成了天下第一,能給爹娘臉上長光。
這句話說得好聽,但是流葉根本不在乎這麼一點光。
妖龍惡荒沒出世前,他身為狐族少主,天生傲氣,與八方相争,天下妖魔,能者上千,他在其中也能排得上前幾。
後來與惡荒一起行事,也是所到之處皆為塵土,仙門衆人,皆匍匐于他們腳下。
而他們之中,騰蛇歲喜,蛛妖印幽,白虎白禾,蝶妖景從微,以及當年被仙門所殺的白雀十一,都是從各族選出來的佼佼者,當年攜手作戰,打得仙門毫無還手之力。
若不是天引之戰突然冒出來一個瘋子,手拿煉星劍,不僅追着他們打,連自己人都殺,最後将他們重傷,叫他們不得不在不歸山療養數年。
否則如今這天下未必沒有他們的一份。
歲喜道:“你要實在是擔心她,可以下山,我不會攔着你,不過——”
她說着,唇角勾起,一雙豎瞳緊緊盯着流葉,“别忘了我們身上有天歲咒,離了不歸山,極容易被仙門發現,到時免不了要發生一場惡戰。”
流葉:“……”
白禾點頭,對歲喜的話頗為贊同:“雖說如今我們的妖力已經恢複如初,不怕與仙門一戰,但,阿音還小,她想去人間玩一玩,你若阻攔她,或是在人間給她惹事,鬧得她不高興了,以後怕是難哄。”
流葉輕哼,狂妄道:“如今的仙門不成器,我們五個出去随随便便就能将之踏平。至于天歲咒,當年傷我們的那個瘋子早就和惡荒同歸于盡了,這小小咒法不必放在心上。”
“是麼?”
歲喜眯眼,輕輕一笑,“那你去吧,去将仙門踏平,我們在這兒等你的好消息。”
流葉:“……”
他掃了眼旁邊幾人,見他們沒一個站在自己這邊,不由氣急,指着他們的鼻子質問:“你們也都放心讓她一個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