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力地後退半步。在你的視野裡,奧爾菲斯的臉忽然變成了另一張臉,熟悉的和你相似的那個人的臉。他們真的很像啊,而且也同樣清楚你到底害怕什麼,并且會充分地利用這種恐懼達成自己的目的。
“别不相信我啊,愛麗絲。”你幾乎有些無助。“如果一個人不相信另一個人,那麼不被相信的那個人不管怎麼證明都是沒用的啊……”
“沃克先生,我隻是需要看到确鑿的證據。”愛麗絲有些動搖。“但是你隻是讓我看到,奧爾菲斯先生出現在這裡,僅此而已。”
“不,你沒有看到嗎?不隻是奧爾菲斯那家夥,還有一個鳥頭人身的怪物,那東西是真實存在的東西,絕對不是幻覺!”
“——”你提到的東西似乎讓愛麗絲想起了什麼。
“你也看到了,你告訴過我。”你強行保持冷靜,死死盯着故作無辜的奧爾菲斯。如果不是愛麗絲在這裡你保護他你絕對已經沖上去了。“你口中的奧菲,這位小說家奧爾菲斯,就是糾纏你的那個怪物。”
“這太荒謬了,于連。”奧爾菲斯辯解道。“事實上我什麼都沒有做,這隻是你的幻覺而已。你大概是因為遭遇了什麼才導緻把其它的東西想象成我了吧?”
你被奧爾菲斯的厚顔無恥氣笑。“你說這話不覺得可笑嗎!”
雖然你無法解釋“奧爾菲斯”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存在,但是這種瞎話他也能說得出來,實在是讓你氣不打一處來。
奧爾菲斯看着你,聳聳肩,似乎承認了你的執着。
“于連,你真的是個獨特的實驗體。”
他向你走來,同時在路過愛麗絲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
“你的内心很脆弱,缺乏強烈而又清晰的自我認知;與此同時,你也沒有足夠強烈的可以說的上來的欲望,不應該具備抵抗我的動機。”他在剖析你。“就我從書信中完成的對側寫來看,你隻是一個常年試藥所以抗藥性格外強的普通的實驗體而已,但你在遊戲中的表現卻很搶眼。我得承認,你的做法确實在有些時候對我造成了威脅。”
“如果打算幹掉我,就快點吧。”你不願意聽他說這些廢話。“不然等我找到機會,我絕對會揭發你這個混蛋做過的事,絕對。”
奧爾菲斯并不緊張,他攤開手。
“于連,再仔細想想。你其實根本沒必要和我作對。想想看,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的話似乎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引誘着你看到一個危險的可能。
“聽我的話,于連,你想要的隻是一個明确的人生重心而已。你想圍繞着一個确切的東西生活,無論那是一個你想象中的人,還是一個現實中的目的。”他眯着眼睛,勝券在握的樣子,他自以為看透了你。“或許這是因為你一直缺乏清晰的人生引導?不這麼做你就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他說的話疑似有點太直白了。可是不知為何,你竟然無法出言打斷他的點評。
“如果你同意我說的,你就該知道,比起在這裡和我糾纏,你更應該想想那個你真正需要的人怎麼樣了,需不需要你幫忙,而不是在這裡威脅我要揭露我的罪行。”他走到愛麗絲身邊,全然一副家人的樣子。“再不走的話,也許真的會來不及。”
“——”你對他的仇恨展露無遺。“又或者我在這裡幹掉你,所有問題就都能解決。”
“不可能,你做不到殺了我的。”
奧爾菲斯牽起愛麗絲的手。這個對人心的把控猶如噩夢的男人不再注意你,而是想要将愛麗絲帶到其它的地方。
你變得慌亂。“你想把愛麗絲怎麼樣?”
他站在原地,歎了口氣。
“于連,别多管閑事。是愛麗絲自己選擇和我離開,請你學會尊重别人的選擇。”
“不對。愛麗絲她相信的是奧菲,而你這個家夥分明就是——”
“還不明白嗎?我就是‘奧菲’。或者說,我才是‘奧菲’。”
隔着單片鏡,你看到奧爾菲斯的眼睛中第一次有了除冷漠和戲谑之外的情感。
“我做了那麼多,現在,我終于能和愛麗絲重新在一起了。希望你别自作多情,多管閑事。”他轉過身不再理你。“比起我,快去找找其它人到底怎麼樣了吧。如果你真的那麼在乎他們,再不動身他們可能一個都活不了了。”
奧爾菲斯那副運籌帷幄的模樣……或許連你也隻是他計劃中的一子。
洶湧的情感肆虐在你的腦海裡。
就這麼讓他全身而退?
你有點無法思考,但是某個想法一旦産生就如同燎原野火再也無法輕易停息。
不不,冷靜下來。你現在應該做的事情應該是——
“于連,沒人需要你的幫助,除了我和你自己以外。”
熟悉的、沙啞的聲音在你身後響起。
你機械地轉動眼球,看到愚人金那蒼白的臉孔帶着似有似無的微笑着安慰着你。
“我不喜歡那隻烏鴉。這座莊園裡應該沒人喜歡。”
他的手停留在你的肩頭,微微收緊将你往前推,将你往奧爾菲斯和愛麗絲的背影推。
“去吧,你的判斷沒錯。不需要他親口承認,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也還是他。”他親昵地将頭貼在你的臉頰邊。“你沒做錯,所以為什麼不堅持自己?按你想的去做,對大家來說都是件好事。”
你知道他在暗示你什麼,巨大的壓力讓你的冷汗流了出來。
“……愚人金先生。”你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為什麼你想要我這麼去做?”
“隻是不喜歡他罷了。”他似乎被挑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除此以外,就是我真的讨厭他那種……明明幹了混蛋事之後還一副無知的模樣。”
“他對你做了什麼?”你想要通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汲取做某事的力量。
他貼在你的耳畔對你說了一段話。
“……不行。那怎麼行。”你的眼神變得空洞而冰冷,你朝他們二人走去。“如果非要自相殘殺,那還不如由我……”
……
……
你松開手,兩隻脖子被折斷的鳥兒掉在地上。
兩隻鳥兒都已經僵硬。
一隻是烏鴉,一隻是夜莺。
“這樣……就能避免那樣的後果嗎?”
你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模糊一片的紅色像是薄薄的手套一般。你帶着這樣一雙手向愚人金确認。
“還要再多一點。”
他将你往火堆旁推了推。
你知道他的意思。轉身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篝火,腦海被無數瑣碎的畫面填滿。
火焰的溫度蠶食着你身上的冰冷,你忽然感到久違的安心和溫暖。
毀了這座莊園,才是最好的結局。
你撿起一截燃燒的斷木,扔向樹林,火焰升騰而起。你眼前的世界很快變成一片紅色。
缺氧讓你的頭昏昏沉沉。但愚人金輕輕地抱着你,無聲地安撫着你的緊張。
“就像我說過的那樣,和我們一樣在這裡生活,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的身體似乎在火焰中解裂,拉長,畸形,最終變成和你見到的所有非人怪物相似的模樣。
你徘徊在林地裡,時間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不知過了多久,你終于在林地的最邊緣看到了那昏倒的疑似偵探的男人。
……
……
這已經是你選擇留在歐利蒂斯的不止第幾天的第幾個午後了。由于莊園存在的奇怪法則,你的記憶愈發混亂。一如往常,數不清的記憶在你的腦海裡重映,随後在某一刻倒帶,再倒帶。
你從樹下醒來。樹影婆娑,溫暖的陽光照在你身上。
此時此刻,有很漂亮的花生長在你手邊的草地上。你揉了揉腦袋,回想起到剛才為止腦中翻湧的内容,略顯煩躁地起身。
“告訴莊園主,下次,能不要用這種方式讓我回想起這些東西了嗎?”你抓起手邊的窺視者不客氣地對它說,那玩意兒在你的手裡扭曲蠕動,手感奇怪地可怕。
它叽叽喳喳不知道說了什麼,但你看到它的眼睛裡快要湧出眼淚了。
“放了你好了,欺負你也沒有用處。”
你略感無趣地松開手,窺視者立刻叽叽叫着跑走。
也到了午餐的時間了。你從草地上站起來,往主建築的方向走。
莊園主為什麼要讓你回想起這些東西?你暗自思忖。雖然并不認為自己能揣摩到那不知名存在的想法,但還是出于好奇略微一試。于是,你隻是大緻得出了一個粗淺的結論:大概隻是因為它想把這些記憶清清楚楚地“還”給你罷了,人類的計劃性恐怕根本不在那東西的身上存在。
與其想别的,不如想想午餐吃什麼,還有和誰用餐。
除了那在今天多出的清晰到有些可怕的回憶,這對你而言,隻是身處永遠無法離開的歐利蒂斯時一個普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