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從客棧離開,沈暮影一意孤行,不但不走,還特地取兩間房,門楣輕推,兩屋靠近,她甩甩衣裙:“雲将軍好生歇息。”
這時日沒過多久,沈暮影坐進屋内,敞開的窗戶裡飛進一道身影,淡綠色外袍翩翩起舞,劍插在地面,清脆一響,擡頭便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殿下,驚鴻來遲了。”
“來得正好呢。”沈暮影撇撇杯上的浮沫,肅冷地開口道,“楚勳那邊……可有變故?”
見驚鴻不說話,沈暮影又道:“驚鴻,孤問你話呢?兵符可到手了?”
“殿下!”驚鴻開口道,“可以……留楚勳一命嗎?”
留他一命?
沈暮影無端聽笑了,她此次回東瀝,本意就是要解決點困在皇室内的蒼蠅蚊蟲,一次清理幹淨。
隻是這楚勳确實是個棘手的大麻煩,若不早些解決,隻怕後患無窮,沈暮影嗤笑,冷冷反問道:“留他一命?”
“驚鴻,跟了孤那麼久,你明知道,楚勳不好對付,回城必定是一場惡戰,攝政王身邊待久了,莫不是已經忘了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被沈暮影冷蘇蘇的目光吓了個激靈,驚鴻道:“屬下不敢。”
“最好是這樣。”沈暮影道,“你可别忘了,嶽将軍一家是怎麼被抄的。”
前朝不敗将軍嶽侯城被抄家一事,東瀝人盡皆知,正義之士敢怒不敢言,當日血流成河,森冷之氣騰然升起,嶽家上上下下兩百多口人,大火燃燒,無一生還。
沒人知道,陰差陽錯,沈暮影将嶽将軍的女兒錯當玩伴帶走,彼時的慧妃還沒有失寵,感念小姑娘命苦,将人送出,拜師江湖神醫,由慧妃一時好心救出的人,如今成了沈暮影手上一把鋒利的劍。
被人拿捏過人心,沈暮影自然也能拿捏人心,捏住了蛇的七寸道:“驚鴻,楚勳的命與你一家的命,孰是孰非,孤知道,你能捏得清楚。”
“自然。”驚鴻悲痛道,“屬下告辭。”
“慢着。”沈暮影拍拍驚鴻的手将她拽回,“兵符一事……”
“屬下已經拿到了,三日之後殿下回城,便是起兵之日。”
沈暮影自認,自己眼光還不錯,驚鴻這個人,确實是個可用之才,楚勳如此難搞的人,能讓他放下戒備,必定是喜歡驚鴻喜歡得緊。
無論是離開阙爻,還是回到東瀝,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沈暮影隻是沒有想到,會發生得如此順利。
阙爻王對她的心思,沈暮影早早明了。
那是透過她,在看逝去的慧妃。
放任她離開,也是君王少有的溫情作祟,可惜了,沈暮影這個人,還真就沒有多少同理心。
人,就是拿來利用的。
打發走驚鴻後,沈暮影斜向門外,不急不慢道:“偷聽那麼久,難為雲将軍了,進來吧。”
屋外之人也不避諱,推門而入:“殿下還真是……讓人驚喜。”
“是驚喜還是驚吓,雲将軍看着便是。”沈暮影不确定雲寒究竟是不是楚勳的人,卻也不怵,“雲将軍若是想通風報信孤也不攔着。”
“事情已經是定局。”沈暮影一字一頓,“這楚勳,孤是必定要殺的,城——也必定是要破的。”
“峙渟在哪兒?”
雲寒的回應出乎沈暮影意料,大腦快速轉動,随即做了回應,她驚訝着猜測,又确定道:“雲将軍原來不姓雲。”
“或許——”
“孤應該叫你,嶽峙淵。”
雲寒沒有特意的遮蔽,沈暮影也沒有特地的試探,他們隻是在一步步,自然地瓦解了對方。
半晌後,空氣裡全是沈暮影的歎氣聲,她頗為惋惜道:“雲将軍,你跟你的父親,還是太像。”
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才會被抄家,太容易暴露弱點,所以次次被拿捏。
雲寒這樣沒有心機,空有一腔正義熱血的人,亂世裡是生存不下來的,沈暮影的感慨沒有持續太久,随即便是帶着憤懑的說道:“驚鴻跟你也很像。”
“驚鴻?”
沈暮影道:“你的妹妹,嶽峙渟。”
被沈暮影一句話定在原地,雲寒周身發麻,大腦被混沌的鮮血覆蓋,全是嶽家的慘烈局面,孩童的哭聲,喊冤無果的無奈,再到一把大火毀滅的門楣。
如今告知他還有親人活着,無異于給瀕臨死亡幹旱的枯樹帶來了一汪清泉。
“殿下說的合作,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