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腿上的荊棘不斷收緊,偏暗的鮮紅色染濕了衣袖,順着指尖滴落。
暗暗的紅爬上眼底。
漆夜彩壓抑着氣息緩緩平複,平靜地擦去唇邊的鮮血,荊棘漸漸抽離。
漆夜彩拍了拍衣袖,轉眼間消失不見。
*
子規山,煙雨閣,明台十六樓。
夜華宮□□的煙雨閣,子規山也有一座。
阮亭江南這一處風景最優美之地,必屬子規山,日夜花燈燭火不滅,歌舞不絕。
山腳花開不敗,紅杜鵑白杜鵑,不如煙雨閣裡的野杜鵑。
子規山下着綿綿細雨,陰冷潮濕,掩于衣下的傷口隐隐發癢。
漆夜彩不忍捏了捏手臂,感受到一股撕裂的疼痛,才覆蓋住那密密麻麻的癢意。
煙雨閣門前駐着兩個伶人。
伶人墨發束起,額頭中間鋪着整齊的劉海,兩邊各自挽起一邊發,簪紅花,面敷死人一般的白,兩頰摸着誇張的紅,眼睛似是畫出來的濃墨,嘴巴不自然地裂着笑,身着一襲大紅戲服,水袖拖地。
夜慕燼的戲傀。
看到漆夜彩走過來,傀儡戲伶挪着小步子,似是踏在不着地的半空,發出尖細的嗓音:“戲已開幕,禁止進場哦~”
漆夜彩擡頭看了眼牌匾,雨珠串成了銀鍊,她淡聲應道:“好,請問大概還有多久結束?”
另一個戲傀湊近漆夜彩,嗅了嗅氣息,筆畫的眼睛睜大,猛然退後,舉起手擋在胸前,一副害怕的模樣。
“秩序官大人,主神的主人。”
漆夜彩:“………?”
戲傀打開門:“大人請,吾主已恭候多時。”
漆夜彩了然,确認地問:“他不在戲台?”
戲傀看向同伴:“主神祂……”
戲傀迷迷糊糊:“吾主在台上!在台上!哪兒都沒有去!一直在台上!”
漆夜彩道:“那等落幕之後吧。”
戲傀着急道:“不可以不可以!”
漆夜彩不解:“怎麼了?”
戲傀弱弱道:“萬不可以讓大人久等。”
漆夜彩想到應是夜慕燼的交待,便也不再客氣:“那便請帶路吧。”
漆夜彩踏入門檻後,戲傀關上門,一隻遊走在她前頭,一隻遊走在後頭,将她夾在中間,保持着相同的距離。
樓裡濕冷,漆夜彩抱着手臂,指尖不自覺地冒出了些許尖甲,不輕不重地抓在手臂上,以緩解這份痛癢。
穿過長廊,漆夜彩聽到優雅的曲調。
隻一聽便知,不是夜慕燼的曲,他不在戲台上,他大抵是看戲的那個,看的或許還不是這出戲。
連廊岔口的盡頭,漆夜彩停下腳步。
台上唱着《牡丹亭》。
漆夜彩坐在後座的空位上,安靜地觀賞。
低柔的嗓音近在咫尺,一個音一個音地往她耳朵裡鑽,像是螞蟻在爬。
分明是悅耳動聽的,為何感覺如此惡心。
漆夜彩下意識抓住了手臂,冰冷的癢與滾燙的痛糾纏在一起,好讓她清醒不少。
不知何時,戲幕已落,百姓慢慢離場。
台上的戲傀保持着謝幕的姿勢。
待人群徹底走空,台上的戲幕合上了。
漆夜彩耐心地靜靜等待了一會兒,毫無動靜,她望了望四周,戲伶傀儡都不在。
她注意到幕後,似乎有東西藏在後面。
漆夜彩不帶遲疑,上戲台一把掀開了幕布,隻見一道高挑的身影在戲台中心,鳳冠霞帔,以扇遮面。
漆夜彩神色驟冷:“夜慕燼。”
夜慕燼難得不矯情,挪着小步子移到漆夜彩面前,放下羽花扇,露出精緻的容顔。
“姐姐大人……”
漆夜彩不禁抽了下嘴角。
濃妝豔抹的……跟個妖孽一樣。
“夜慕燼,你應該知道我此行目的。”
夜慕燼略作苦惱:“可以不知道嗎?”
漆夜彩蹙眉:“不可以,我們談談吧。”
夜慕燼又舉起扇子,遮住了下半張臉,不知是在委屈還是在偷笑。
漆夜彩看了看這戲幕後面,盯準梳妝的房間,側首詢問夜慕燼:“去那邊?”
夜慕燼欣喜答應:“好哦,姐姐去看看阿燼的梳妝台,比以前更好看了呢……”
漆夜彩沉默,随後點了下頭。
一想到後面要交流什麼,她都感覺自己平靜得有些可怕。
漆夜彩走在前頭,打開房間,屋内一片漆黑,隻有零星幾點爐火。
畢竟不是普通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視物,但這間屋子興許是夜慕燼特意設計,就是她的眼睛也看不清切屋内的擺設,隻可見一塊塊模糊的輪廓。
夜慕燼就這陰間畫風。
漆夜彩有些無奈,先踏進一步,去點燈。
身後陰冷的風遊走在指尖,跟随着她一同進來,外頭投進來的光一寸一寸被遮掩、吞噬、覆蓋,無聲無息,悄然而至。
眼見要走到燈火近前,身後卻猛然一片黑,整個空間的光都被密封住了一般。
那道陰冷便在此時牽上了她的手。
分不清是在前還是在後,漆夜彩隻感覺有東西使得她往後倒去,接着似乎坐在了一個桌上,她想到夜慕燼方才說的話。
意識到夜慕燼是故意為之,他在進門前就計劃好了,這個狗東西。
可她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
分明有冰冷的觸感在身側,又好像就在身上,可周圍明明空無一人。
“夜慕燼,你……”
話音未落,便覺那道陰冷氣息以不容反抗的氣勢地壓了下來,纏綿的寒意瞬間包裹了她的唇齒,極為濃烈的冷香充斥她的鼻腔。
漆夜彩擡手就扇過去。
卻有一雙手從後面伸過來,與她十指相扣,手被拉到了後面,擱在桌台上。
後面應該是鏡子,這雙手,也從鏡中來。
漆夜彩沒有掙紮,也不張口,任由夜慕燼親她吻她,而少年在這方面的知識也就止步于此了,沒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托着她的手滑向腰後,少年的吻順着下巴一路向下,吻過脖頸,吻在胸口。
少年埋首,緊緊擁抱住漆夜彩,聲音悶悶的,委屈地訴訟:“阿燼好想姐姐啊……可是姐姐一點也不想阿燼,現在才來看阿燼,阿燼等姐姐好久了,好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