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約之間,她聽到了一陣古怪的低語聲,極其尖銳、刺耳、混亂,若是修為不夠,定然會輕易被擾亂神智。
好像是從夜慕燼身體裡冒出來的,隻有那麼一點點,現在已經聽不見了。
漆夜彩把被子輕輕蓋上,理了理少年額前的發絲,輕吻在他眉心一點紅上。
“夜慕燼,我要離開一會。”她輕聲說。
漆夜彩謹慎地下床來到窗邊。
窗戶隻留了一條縫,時不時抽着陰涼風,有一隻灰蒙蒙的飛蛾正在“夾縫生存”。
這蛾子并非是完全灰黑灰黑的,準确來說是蒙上一層灰塵的暗紅色,翅膀上有血色細紋,身體有一層淺淺的陰影。
是一隻詭異又漂亮的蛾子。
然而它的背部極為醜陋,甚至可以稱得上吓人,是一個模糊妖異的骷髅頭。
這種飛蛾似乎叫鬼臉天蛾。
夜蛾谷似乎盛産此蛾。
漆夜彩沒再多想,直接翻窗而過。
在她離開的瞬間,飛蛾揮動了翅膀。
陰影蒙蔽之下,鬼蛾正注視着她……
少年随之睜開血紅的雙眼,眉間的朱砂之上綻放一朵泛着煙火痕的血紋,發絲尾部被鬼蛾牽起,冒着煙霧,落下灰燼。
*
冷雨綿綿,寒風瑟瑟。
水晶城中心是無燼夜,最外是水燼天。
水燼天有個巨型鬼觀音水晶像,無時無刻都有百姓在此祈福,向主神祈福。
向一個毀天滅地大反派祈福,多荒唐的時代,更荒唐的是,他們的願望能成真。
夜慕燼稱要萬物衆生與天齊樂。
一夜暴富、權勢滔天、長生不老、無病無災……無論什麼願望,隻要祈禱之心足夠虔誠,皆是一念之間。
水燼天禁真火,燼化符浸泡在冷水中,以無燼火燃燒,燒水成燼,煙霧缭繞,以此代替燒香。
“雨怎麼停了?”
“唉!剛趕過來,雨就停了,真是倒黴!”
“我現在祈個雨來得及嗎?”
“為啥要祈雨?”
“你剛來不知道吧,在下雨天向鬼觀音許願,效果翻倍!若是打雷了,那就千萬别祈禱了……會跟願望反着來。”
“原來如此,多謝!”
“……”
漆夜彩穿過人群,朝着水晶像身後去。
這背後就是滅門。
“主神在上,我許願——”
漆夜彩腳下一頓,這聲音好耳熟。
可惜人群擁擠,漆夜彩看哪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加上剛才下雨,還有不少傘撐着,遮擋住了視線。
“主神,請讓我一家老小平安……”
“菩薩!民女願付出一切為我母親祈禱無病無災……”
“我許願——讓他徹底消失。”
“我願……”
漆夜彩終于找到那聲音主人的身影,那人已經準備離開了,漆夜彩緊緊跟上。
那人穿戴着黑羽蓑笠,生怕别人注意到他似的,走得飛快。
漆夜彩伸手欲甩出靈力線捆住他,奈何丁點兒靈力使不出來。
水晶城有限制結界,禁止使用靈力。
漆夜彩盯緊目标,身影如風一樣穿梭在人山人海中,很快拉進了與那人的距離。
那人似乎早有準備,飛快抛出一個東西,漆夜彩甚至沒看清,那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漆夜彩頭一次追人追丢,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的。
離開水晶城,漆夜彩取出通訊符,對上符标,對面幹脆拒接。
漆夜彩習以為常,又換了傳音符。
符紙在夜色中燃燒成燼。
“轟隆——”
暴風驟起,電閃雷鳴,此起彼伏的祈禱之音被吹散在朦胧的香火中。
漆夜彩一怔,聽着耳邊炸開的響聲,她不禁疑惑,這種天居然會打雷?實在有些離奇。
水燼天忌雷。
看來今晚不能打開滅門了。
打雷許願,水逆不斷。
人群立馬開始活動起來,紛紛逃也似的往回家跑,嘴裡說着反着來的願望。
*
水晶像背後的水晶座之上,白衣少年單手撐着頭,漆黑的睫羽輕輕壓落陰影,暗紅的眼瞳中宛如藏有一片沉寂的深淵。
一眼望不盡頭。
修長的指骨執着一張雪白紙張,紙上布滿了暗紅色的字。
字迹端正如印刷體,奈何每個字的最後一筆都帶着意味不明的一撇勾。
良久,白紙于邊緣處開始燃燒殆盡,殘留的餘燼落在掌心。
準備好的台詞又浪費了呢。
他都做好了坦誠的準備。
為什麼,為什麼,僅僅隻是别人一個身影,她就可以一眼認出,還抛下一切,包括他,優先選擇别人?
說好的,陪他,寸步不離。
騙子。
淚珠順着昳麗的面容滑落,在墜落的時刻,凝結成一顆顆純淨的水晶,閃爍片刻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