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夜彩的手比他更僵，甚至帶着因激動而産生的餘熱：“你報複他們傷害你，我不說你什麼，但你堵住他們的嘴，難道他們就不會這麼想了？暴力帶來的結果是自欺欺人。”

夜慕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臉上血迹斑斑，琉璃般的眸子光影交錯，這般面無表情地看着人，像極了一個剛死之人。

末了，他笑起來，溫柔地：“姐姐說得對，自欺欺人……”

少年低聲重複。

忽而豁然明媚：“那就改變他們的思想。”

似是無比認同這個決定，夜慕燼接着說：“隻要他們不這樣想了，就更不會說了……姐姐真聰明啊……”

聽着這毫無邏輯又混亂的話語，漆夜彩忍無可忍：“夠了，夜慕燼，把他們的嘴還給他們！”

夜慕燼瞬間委屈起來：“可是，阿燼覺得不公平，是他們先傷害阿燼的，姐姐你不心疼阿燼，阿燼好難過，阿燼流了好多血，阿燼好疼啊……阿燼隻是撕爛了他們的嘴巴而已，阿燼真是太善良了……”

用委屈的嗓音說完這段話後，他又譏諷地笑起來：“畢竟，同樣的傷害落到他們身上，他們可就……真的要死了呀。”

病态蒼白的臉上還流着血，裂開的唇如盛開的荼靡花，鮮豔、秾麗，驚心動魄。

少年伸手輕撫在漆夜彩的臉上，近乎透明的皮肉之下，隐隐可見水晶般的指骨。

纖長而冰涼的觸感，若清風流水般柔和。

少年的聲音緩緩，更是溫柔：“若是阿燼殺了他們，姐姐會給阿燼判什麼罪呢？”

漆夜彩望入那雙白瞳深處非人的涼薄，異常肯定道：“你不會殺了他們，夜慕燼。”

最後那三個字，像是控制人偶的咒語。

容貌昳麗的人偶唇邊漾起笑意，冷淡的目光在漆夜彩的注視中細細描摹着她的容顔。

夜慕燼看着她，卻不是對她說的話：“孤沒興趣殺生，畢竟，活着可比死了痛苦。”

聽聞此，漆夜彩便知道，這次沒有退路了。

夜慕燼沒有那麼聽話，這是真的。

他的聽話，也僅限于——他樂意。

正如夜慕燼所言，他确實不屑于殺人，但他有得是辦法讓人生不如死。

看人痛苦掙紮、生不如死、醜态百出的狼狽模樣，才是夜慕燼真正的興趣。

“既然是姐姐的話，阿燼便聽姐姐的。”

漆夜彩不忍皺眉：“你真的聽我的話嗎？”

“阿燼很聽話的。”夜慕燼露出乖順的笑容，像一隻溫馴的小綿羊。

穿過少年虛假而美麗的臉龐之後，漆夜彩看見從天幕中垂下來的三千銀絲，鈎在人的頭頂、四肢，像操控人偶的傀儡絲。

隔着千篇一律的皮囊，提起了靈魂。

衆人垂下頭顱。

漆夜彩感覺後背都被貼緊了，她放緩呼吸，試圖哄誘：“那你放了他們，夜慕燼。”

目光在少年的沉默中寸寸渙散。

漆夜彩的聲音有些急促：“夜慕燼。”

“嗯……”夜慕燼略表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好啊？阿燼會乖乖聽姐姐的話的……”

失去嘴巴的人，漸漸失去了臉。

沒有失去嘴巴的人，也早已沒了聲音。

漆夜彩狠狠甩開夜慕燼緊緊攥着的手：“你騙我，你根本不聽我的話，你隻聽你想聽的……不對，你根本聽不見……也不對，是你聽不懂……夜慕燼，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你的話，也沒必要聽了！”

漆夜彩莫名感到一陣精神恍惚，她強忍着抓住了最後一縷理智，她清楚地意識到，她現在的狀況很不對勁。

難道是被夜慕燼這個神經病影響了？

不，不對勁，她早就習慣了夜慕燼發神經，她很少會這樣難以控制情緒。

耳邊有細細鑽入耳蝸的尖銳鳴聲。

漆夜彩下意識捂住耳朵，凝視着前方——夜慕燼，他的眼睛沒有動，他的嘴巴也沒有張開，但他渾身在散發着一股——訊息？

他好像在發出某種，以她目前的生理條件，無法看到、聽到、接收到的信息。

導緻，她精神紊亂了。

夜慕燼抓空的手僵停在原地。

他凝望着她。

“……姐姐？”

他像一個行走的信号塔，釋放着幹擾人精神的信号。

漆夜彩很想堵住他的嘴，蒙上他的眼睛，讓他别再用這種恐怖的眼神凝望着她，别再發出可以輕易攪亂她精神的聲音。

“夜慕燼，你别說話，我不想聽。”

少年一瞬間變得無比脆弱，像易碎的水晶花，經不起風吹雨打。

漆夜彩好不容易恢複過來，便見眼前漂亮又脆弱的少年紅了眼眶，泫淚欲泣。

真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