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新來了一對人,與前面幾對不同的是,這對穿着大紅色婚服。
新娘蓋着紅蓋頭,看不見臉。
新郎很是眼熟,就是之前急着離開的那位,他模樣呆滞,看起來跟丢了靈魂一樣,不大對勁。
兩人來到神像前,正面對着夜慕燼,隻是沒人能看得見他。
他們異口同聲說完千篇一律的海誓山盟,接着起身,割破手指。
漆夜彩眼睜睜看着他們走向自己,将流血的拇指摁在她捧着的花上。
兩滴血落進花心,花朵枯萎了。
新郎依舊是那副癡呆模樣。
從進門來一直默不作聲的新娘,忽然暴怒而起,一把摔碎了花瓶。
蓋頭掀動,漆夜彩看清了她的面容,膚色僵紫,靛瞳尖耳,典型的妖怪長相。
原來是人妖戀。
新娘一把掐住新郎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靛青的長甲在人類的頸後交叉。
女妖怪沙啞的聲音中壓抑中尖銳:“人類就是滿口謊言的騙子!”
新郎的頭無力地向後倒去。
女妖怪不斷收緊力道:“既然背叛了本座,那你就隻能去死了!”
“住手!”大門外闖進來個人。
妖怪置若罔聞,因為她發現,這具身體空有軀殼,沒有靈魂——假的!都是假的!
妖怪重重将新郎摔在地上,屍身翻滾到漆夜彩腳邊,她看見新郎頸側有一串編号,格式跟另一個時空的一模一樣。
漆夜彩心思一沉,看向夜慕燼。
少年也正看着她,精緻的眉眼處帶着淺淡的笑意,倒是沒有像往常那般熱衷于看熱鬧。
這個編号的創造者,如果不是夜慕燼,還能是誰?漆夜彩想不到。
可若是夜慕燼,他們未免太像了。
難道是他們之間的聯系,類似于平行時空的同位體?所以這般相似。
夜慕燼唇邊的笑意蕩開:“姐姐不專心啊。”
漆夜彩心知夜慕燼這是在提醒她專心看戲,但她對這種戲碼實在沒什麼興趣。
夜慕燼愛看。
他專愛看狗血淋頭的愛恨情仇,尤其是那種愛得死去活來愛個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還喜歡在看完後寫小作文點評。
若是在現代,夜慕燼一定愛追劇八卦。
那邊邊打邊吵的聲音消停了。
漆夜彩安靜旁觀完,簡單來說,是個涉及到前世今生轉世續緣的愛情故事。
女主妖怪和男主人類,前世恩愛白頭,在這座廟裡向神像許下諾言,将他們的靈魂綁在一起,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人類壽命短暫,而妖怪長壽,男主死後,女主找到他的轉世,沒有拖泥帶水,直接恢複了男主前世的記憶。
不料男主不僅不喜歡她,還愛上了别人。
男主始終不認同前世今生是同一個人,認為女主在情感綁架她。
女主強制愛,男主越發厭惡她。
女主以為隻要再來同一座廟的神像前續緣就好,沒想到男方來了個金蟬脫殼,剛才闖進來的人就是來搶身體的。
漆夜彩發現個問題,這神像不顯靈啊!
夜慕燼似乎看得很開心,慢悠悠走到漆夜彩身側,笑裡帶着一貫的譏諷:“隻是将它們的靈魂綁在一起,又不是将它們的心綁在一起,自然幹涉不了情感。”
漆夜彩:“靈魂怎麼綁在一起?”
夜慕燼無聲微笑。
漆夜彩:“快說。”
夜慕燼道:“永生永世彼此唯一的靈魂契約,但凡其中有一人變了心,那就違背了這個契約,玷污了感情——一同遭到反噬。”
一般的契約認靈,這種級别的靈魂契約,是刻在靈魂上的烙印。
男主雖然轉世了,但靈魂不變。
漆夜彩評價:“未免有點霸道。”
夜慕燼不屑一笑:“契約是他們自己定的,就要承擔起反噬的後果,言出有靈,任何話都要負責任,何況契約。”
夜慕燼說得沒錯,這是這個世界的契約法則,沒有任何問題。
故事中的兩位主人公,其實都有道理。
在神仙妖怪看來,一個靈魂就是同一個人,但凡人畢竟是凡人,一輩子對他們來說是漫長沉重的。
若是讓她突然恢複前世記憶,她也很難認同是同一個人,畢竟這輩子已經有了新的成長經曆,又沒有切身體會上輩子的經曆。
她前不久恢複了在地球的記憶,接受良好,但她是穿過來後被抹去了記憶,現在恢複了,并沒有輪回轉世,她始終是她自己。
現在她已是不入輪回的體質了。
夜慕燼取出手帕,無比耐心将漆夜彩的手輕柔擦拭着,每一寸肌膚都不放過。
少年的頭發很長很密,額前的劉海落下來交疊的陰影,燭光為之增添一抹煙火色,卻仍然掩蓋不住那鬼氣森森。
夜慕燼嘴裡漫不經心地念着:“愛的時候許下海誓山盟,就該有不畏一切的勇氣,以為是一時情動的俗話廢話,卻小看了契約的力量,不堅守本心,害人害己,終究是——活該啊。”
他嘲笑,擡眸,眉眼彎彎,清亮迷人,專注地盯着漆夜彩,刻意壓低的嗓音,氣若遊絲:“方才……沒有告訴姐姐。”
門口的争鬥聲忽然再次激烈。
漆夜彩想去看,然而眼前漂亮又迷人的少年将她的視線堵住了,似妖似魅般盯着她,像極了表面豔麗奪目實則帶有劇毒的蛇。
正吐着信子,蠱惑人心。
漆夜彩沉默,夜慕燼今天怎麼騷裡騷氣的?該不會是最近誤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書,偷偷學了一身魅惑人的媚術。
算了,随他吧,夜慕燼這個滅世反派,不主動禍害蒼生就算功德一件了。
夜慕燼說:“全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漆夜彩:“嗯……所以?”
夜慕燼輕笑:“姐姐猜猜看,究竟是不認同前世,還是——早已變了心。”
音落,門口傳來凄厲的叫聲。
屬于妖怪的聲音。
夜慕燼的笑放大,嘴角又是詭異地扯出了一條線,像瓷器上的裂縫,列至耳根處。
妖怪倒在了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