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皇帝宴請百官,又安排了雜耍戲班為晚宴助興,此時身着彩衣的冰嬉伎人正在金水河上做準備。宮人們為達官貴人們準備了可以在冰上戲耍的拖床,這拖床兩端上翹,四角立柱,又有頂蓋和帷幔遮蔽風雨,裡頭又安置了酒菜和暖爐,在冬日裡備受追捧。方才趙芙挑挑選選,一轉臉才發現趙熙走開了。
姜月領着趙熙上了拖船,後者趴在帷幔邊上看着幾乎大大小小的缸子,問道:“為何今日宮裡放了這麼多的缸子?”
姜月回道:“那是門海,就好似讓門前的水猶如大海一般,即使發生火災,也可就地取水及時撲滅,也有将其稱作吉祥缸的。”
說話間聽到冰嬉班子的吆喝聲,隻見十來個身穿紅衣的伎人在河面上搭作一個“大”字,趙熙看得入神,問能不能走到正面看。
前頭拉拽拖床的宦官指着不遠處的河邊道:“回小皇孫,河邊上的冰是最薄的,還泊着畫舫和不系舟,不好靠近,奴将拖船繞到側邊,這樣就可以看得仔細了。”
姜月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岸邊停泊着三四艘大小不一的畫舫,最後一艘是不系舟,被垂下的樹枝掩了去,看不真切裡面的光景。姜月忽然指了一個方向,道:“往那邊去吧,看起來那邊風會小些。”
說着幾個宦官将方向一轉,眼看着拖船就要進入可以看清樹蔭下的距離,一個踩着木馬的冰嬉伎人突然沖了出來,險些撞到拖船,他生生拐了個彎,冰面上的冰屑濺灑開來。趙熙姜月都躲開了,隻有還在出神的趙芙被濺到了衣裙。
那滑倒的伎人被甩了出去,橫沖直撞地沖散許多在冰面上練習冰嬉的人,頓時間叫聲喊聲責怪聲響作一團。
四下的宮人忙上前來用氅衣蓋住趙芙,拖船的宦官跪了一地,而那闖禍的伎人早已摔得不省人事,趙芙雖是氣着也不好發作,當下便決定先折返回宮換身衣裳。
姜月是最後一個上岸的,末了又不經意朝那半明半暗的不系舟看了眼,那裡頭似乎有三兩人影在晃動。身側有一行宮女經過,為首一人蹲下步伐朝姜月深深一福,姜月颔首,又聽見趙熙興奮地說道:“皇爺爺來了!要點燈了!”
前方人頭湧動,身穿各色葫蘆景補子衣裳的官員及其家眷紛紛步出殿外,翹首以盼着。說話聲嗡嗡作響,在某一瞬間達到頂峰又慢慢歸附平靜。
元景帝自辇輿而下,揮手示意文武大臣起身,輕輕哈了一口氣慢慢走進看台的暖帳中。他身着淺青色繡金龍袍,面色略為蒼白,而他身邊的皇後淡笑着,端莊又大方,隻是在偏頭的瞬間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極快抽搐了一下。
然而似乎沒有人發覺她臉上的不自然,皆因不遠處幾座大小不一鳌山燈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位于午門正前方的鳌山燈規模最大,長一十六丈,闊二百六十五步,東西各有一座。燈山底下的燈棚繪制着連綿流暢的水紋,燈籠随風而動,那水紋猶如激蕩的波濤,向上推送着。再往上燈盞被搭建成各種造型,或林木郁郁蔥蔥,或白雲皚皚,神山忽現,其中隐隐可見金光,神山之外,又有各式珍稀祥瑞異獸。
孩童們最是歡喜,指着各式造型認真辨認着,認出了其中造型的,又仔細辨别着造型中不同燈籠上的畫像。
“猴子坐在大象背上,這個我知道!是封侯拜相!”
“老虎爬上山崗吼叫,還有瀑布,這個是威震山河!”
“這個是......”
禮官見一切準備就緒,唱喏道:“點火!”
一衆人等懷揣的激動的心望向天際,下一刻隻聽得震耳欲聾的轟轟兩聲,夜幕中綻放出數朵碩大的煙花,流星般絢爛的光照亮了人們的眸子的笑意,與此同時東邊鞍鳌山燈的火引子也點亮了第一盞燈,霎那間,一盞接着一盞,一層跟着一層,火樹銀花,萬燈齊亮。
搭架下的火引子由一生百,火星遊走的滋滋聲被巨大的聲浪掩蓋,綁在鳌山燈雲梯上的煙花爆竹相繼被點燃,如龍飛躍,似鳳驚掠,最後電掣雷轟,天花爛漫,皇宮半邊天都被這喜慶的煙火映紅了。
正是:天花無數月中開,五色祥雲繞绛台。
人群中有瞬間的寂靜,而後是聲聲的驚歎。東鳌山燈是規模最小的一座燈山,燃燈之時尚且讓人如此心潮澎湃,焉知三座鳌山燈齊齊被點亮時,又該是何等壯觀景象。
為了助興,皇宮内還仿照民間的坊市。一些宦官打扮成貨郎,挑着擔架沿途叫賣,引得許多孩童駐足觀看。趙熙認得挑着貨架的人,朝他眨了眨眼睛,又煞有其事地掏出銀錢買了煙花爆竹,正喜滋滋地蹲在地上,将地老鼠鋪了一地,剛想要點火,卻不見有人給自己遞火,正疑惑着呢,回頭一看吓得差點跌倒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