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意被棄如敝履。
看啊,你的心生恻隐和手下留情隻會換來肆無忌憚的得寸進尺和變本加厲。一個如此,兩個亦然。
趙韫覺得他笑得有些怪,抹了一把凝結在睫毛上的血痂,将短锏大咧咧往回一抽,摸了一把略有些紮手的下巴,放蕩地笑了:“看來小爺我是越發颠倒衆生了!”
趙簡不再看他,輕輕嗤笑一聲:“你赢了。”
趙韫心裡暢快無比,為着這句話他等了多少年!同時暗道:看來那一本武林秘籍還真是個寶貝,那跛腳遊俠兒想必也是個世外高人,等回去了要派人去請他回封地,封他做軍師!又覺得有點可惜,今夜這樣打鬥竟然沒有人看到!
街道兩側屋舍門闆後的百姓看到那血人眼神掃過來,紛紛用手捂住嘴巴,抖如篩糠。
趙韫将還滴着血的短锏架在肩上,扯了扯活動還不太自然的下颌,嚣張無比地觑着趙簡:“人得認老!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反正你往後得習慣一下!”
他吹了個哨兒,邊上的赤紅駿馬慢慢走了過來,上馬之前他看了一眼坐在踏跺上的趙簡,心道:不就是捅了一個洞嗎?至于這個樣子嗎?大不了把短锏搶過去捅回來啊!黯然神傷到好像要落淚了一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把他怎麼了呢。
他默了一瞬,見趙簡沒有搶短锏的動作,嘁了一聲,翻身上馬,吊兒郎當地叫了聲:“喝花酒去啰!”
馬蹄踏過滿地的狼藉,馬脖下的金杏葉和金鈴铛啷啷作響,那一抹暗紅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朱雀大街。
雨雪嘩啦啦地下,鮮紅的血自踏跺流下,蜿蜒至台階,漫入雪地中,很快又被一層的雪衣掩蓋。
黑黝黝的街角忽然探出一個身影,他望了一眼矮檐下枯坐的白色身影,奇道:他在做什麼?在等血流幹嗎?
切!我才不管呢!他将兜帽一戴,輕勒缰繩,耳邊忽然聽到輕輕嘭的一聲。
趙簡倒在了雪地裡。
趙韫咬牙切齒,罵罵咧咧地折返:“趙家男兒,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萬箭穿心而死、力殺千軍而隕,再不濟也是溺死在溫柔鄉裡,這般窩窩囊囊死在殘雪裡算什麼本事!”
他像扛沙包一樣将趙簡扔到馬背上,用一句話結束了滿腹怨憤:“老子真是上輩子欠你了!”
馬鞭一揚,馬蹄聲呼嘯而去。
這天夜裡,秦王府人仰馬翻。
阿才看到滿身是血的趙簡被滿臉是血的趙韫架着走入王府,吓得說不出話來,直到趙韫踹了他一腳才反應過來,而後帶着哭腔扯起了嗓子,“快叫大夫!大夫啊!”
他這聲叫得響,他的父親,王府管事的孔有華立馬就聽見了。孔有華跟着趙簡十幾年了,見慣了大場面,暗吸一口氣穩住心神,當即将人接過,一面打點下人燒熱水,一面傳喚大夫,又打發護衛往皇宮傳信。
趙韫做了甩手掌櫃,在王府裡晃蕩了一會兒,嗅着味兒找到了兵器庫。他走過一排排閃着寒光的刀劍,眼神掠過一把把古樸精緻的弓弩,而後拎起一把泛着銀光的雁翎刀,指尖輕輕彈了彈刀刃,聽着那清越的輕吟,很滿意地點頭:就你了!
他身輕如燕,舉着那削鐵如泥的雁翎刀,像撫琴一般,往那些個弓弩上一劃而過,聽着弓弦迸裂的聲音,笑容越發放大,多好聽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韫一身輕松地從兵器庫裡走了出來,與迎面而來的阿才遇上,阿才看着被霍霍得不成樣子的兵器庫,心痛得滴血,讷讷不敢言。
趙韫拍散他身上的藥味,“不用招待小爺了!”言罷大搖大擺地走了。
翌日,秦王趙簡在朱雀大街被刺的消息席卷了十四州,朝野震驚。一時間衆說紛纭,有說是鞑靼的刺客下的手,有說是南邊倭寇的手筆;亦有人認為這起刺殺與貪墨案有關,真正的幕後主使怕事情暴露,決定先下手為強。更離譜的一種說法是趙簡為了博取同情,做了一出戲,想将自己從貪墨案中摘幹淨。
是的,趙韫扯了一個小小的謊。
他回去扛趙簡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趙簡渾身燙得像一塊烙鐵,雙目緊阖,分明是發着高熱。
鑒于靠偷襲打赢一個高熱到快要昏厥的病患不太光彩,趙韫對外的說法是這樣的:他在朱雀大街遇到了被刺客團團圍住奄奄一息的趙簡,大喝一聲拔刀相助,而後送佛送到西天将人送回了秦王府。
百姓們都覺得很稀奇,傳聞趙韫與趙簡極不對付,但想到他們好歹是親叔侄,這種說法倒也能說得過去。
當然也有人是不信的,元景帝就是其中一個。他摔着長鞭攆着趙韫繞着中和殿跑了三圈,但無奈趙韫嘴硬得很,咬死了自己不是差點害趙簡失血過多而亡的兇手。
但有一個人似乎對這件事沒有感到意外,那就是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