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寒退避不及,生生收了一掌,再擡頭時眼眸裡多了殺機,他奪過身邊人的一柄長刀,呼呼地朝趙舒身上招呼過去。趙舒臉上仍是笑着,他手上沒有兵器,并沒有正面迎敵,左躲右閃,慢慢開始帶着季清寒在演武場各處兜圈子。
而另一側的宋旒搭在臂間的披風被人踩了一腳,嘶啦一聲迸裂開來,他撈起一把雁翎刀,堪堪擋住向面門襲來的利刃,锵一聲,來人将紅纓槍回撤,極快地舞了個花槍,随即一個撥|槍,掃向宋旒雙腿。
宋旒踩在一側的兵器架上借力,騰空而起,一刀劈向持槍者的手腕。
姜琅輕輕哼了一聲,後撤半步站定,一攔一紮,宋旒立即往邊上一避,而在他身側的一個同窗正好閃身躲開一個大燕官生的攻擊,眼看着刀鋒就要落到宋旒的後背上,突然“铮”地一聲,宋旒微微偏過臉一看,一把馬刀擦着他的鼻尖而下,幾縷黑發斷裂在空中,不禁激出一陣冷汗。
随後又傳來砰砰砰幾聲,随即幾聲慘叫在校場響起,瞬時間半數學子都倒了下去。
姜琅握着紅纓槍,看着趙簡身後一抹漸近的身影,饒有興緻道:“久仰秦王殿下大名,還請不吝賜教!”
趙簡看着他臉上獨屬于少年人恣意的笑,心中莫名一陣火起,一手負于身後,一手伸出示意,讓他直接出招。
姜琅手中的紅纓槍一陣輕顫,地上也傳來咯咯的顫栗聲。四周扭打的人也停下了動作,甚至互相攙扶着找位置坐下觀戰。
姜月來到校場之時,隻見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打得正酣,校場之上學子們分作好幾堆,無不在竊竊私語暗地下注。姜月撥開人群急急走過,衆學子甫才擡頭,剛想說是哪個這般無禮,看到是姜月,又紛紛低下頭去繼續下注。
姜峻和孫桢也趕到了,兩人急哄哄地往前趕去,将下注放好的交子全都踩入了泥中,不約而同地勸道:“這是怎麼啦?殿下,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啊!”
衆學子還在四手八腳地将自己的交子分揀出來,忽然聽到有人高喊了一聲:“阿弟!”
姜月扶住站立不穩的姜琅,看見他嘴角滲出血絲,不由得蹙緊了眉頭,“你怎麼樣?”
姜琅咽下一口血水,又接過姜月遞過來的帕子,攙着她的手站穩,扯了扯笑,安撫道:“我沒事!”說着他又朝趙簡抱了抱拳,“秦王殿下果然武藝超群,鄙人受教!”
姜峻揩了一把頭上的汗,安慰孫桢,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切磋呢,是切磋而已。”
“姊,我真的沒事。”姜琅在一側低聲道,“就是胸口疼,這兒,就這兒......”
姜月走之前,淡淡瞥了一眼趙簡,随即收回視線,隻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姜峻也望了一眼趙簡,似乎想上前和他說兩句,但最終還是闆着臉,将一衆官生叫到了一邊。
宋旒很自覺地将國子監的學子都召集在一起,然後微垂着頭在趙簡面前站定,他想着今日和那些大夏的官生幹了一架,說什麼也得被責罰一番了。
然而他們十幾個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了好一會兒,趙簡都沒有說話。宋旒悄悄看了一眼,隻看到趙簡面沉如水,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吓得趕緊給同窗們打了個手勢:噤聲,千萬噤聲!
但最終,趙簡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眼尾都沒掃他們一下就走了,留着他們十幾個人在風中淩亂。
孫桢終于找到機會說話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誰還稀罕他們的臭衣裳啊。”
“那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動手!”
原來今日在校場比試過後,衆學子在校場邊上的氈棚裡喝了幾杯酒,國子監的學子看到大夏一名官生衣衫單薄,便開玩笑似的說要借衣裳給他穿,免得着涼了。
說着就要解開身上的大氅往那人身上披。
這本是一個表示親近的動作,但大夏的官生卻齊刷刷地變了臉色。
要知道,大夏朝堂上如今泾渭分明,對待大燕的态度大緻可分為兩種派别。
一是以周皇後為代表的外戚勢力,他們多是大夏的世家大族,也是所謂的主和派。他們認為,鞑靼長期滋擾邊境,戍防工事被不斷毀壞,已經讓邊境百姓怨聲載道,此時是鞑靼是因為忙于内鬥才沒有大舉進犯,假若鞑靼全力南下,以大夏如今的兵力無法阻擋其攻勢。
但他們有一個好鄰居,元景帝胸懷寬廣,準衆屬國“本國之俗”不變,又本着“薄來後往”原則,對朝貢者給予大量的賞賜,其價值遠遠超過朝貢者所進貢的物品。大燕朝兵強馬壯,如若能依附大燕國,何必還忌憚那蹦跶的無知蠻夷?
但另一黨派則秉持完全相反的态度,他們扶持着年幼的太子,是大夏正統皇室堅定的擁護者,對懷柔政策不揪不采,主張休養生息,韬光養晦,在必要的時刻與鞑靼決一死戰。這個派别沒有固定的代表人物,卻分布在大夏的每一個角落,他們都有一個統一的名字——讀書人,其中又以寒門子弟居多。百姓也稱之為庶大夫。
這就出現了一個很滑稽的現象,世代享受皇家恩寵的士族在朝堂上力勸太子歸附他國,而從未蒙受過皇家恩澤的寒門子弟則為國權據理力争。
好巧不巧,此次前往大燕的官生,看法與庶大夫一族如出一轍。
雖然大夏在幾十年的内鬥與享樂中已經喪失了鬥志,但當初好歹也是在馬背上打下的天下。那被贈衣的官生又剛好在比試中落敗,此時的贈衣就好像是強者對弱者的一種強求和恩賜。
那姓季的官生也是個暴脾氣,一把抓起桌上一大罐酒,道:“你将這酒一口氣幹了,我就收了你這衣裳!”
兩邊都是文武兼備的年青人,心氣高,不服氣,梗着脖子誰也不肯讓步,最後不知誰打翻了酒,一言不合便打了起來。
“二叔不是說了沒什麼事了麼?聖上也沒怪罪......”姜琅看着姜月為他塗藥油的動作停了下來,忙閉上了嘴。
“你方才差點害宋旒被劈一刀,你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十萬水師總提督獨子,是榮貴妃的親侄,是明年開春最有望連中三元的舉子,是元景帝看着長大并寄予厚望的未來驸馬爺!
姜琅有些委屈,自己倒了藥油搓揉着臂膀上的紅腫處,“刀劍無眼,我怎麼會知道......”
姜月忍不住朝他傷處拍了一掌,姜琅痛得叫了一聲,嘶着氣道:“我錯了,是我收不住手,沒看到後邊有人,我要是看到了一準将他拉到邊上去。”
“那趙簡呢,你為什麼要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