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嫣然興奮地大叫，趙熙咬了咬食指，眼巴巴地看向趙諾。

趙諾正在為謝欣披大氅，錘了捶自己的腰 ，低聲抱怨道：“那幾日去大明寺修葺壁畫，害我腰痛了好幾日，回去你幫我揉揉。”謝欣臉上一紅，輕輕啐了他一口。

身後的侍女垂頭偷笑。

趙簡和姜月已經走出了船艙，趙熙抓住跑過的宋旒，“宋哥哥，宋哥哥......”

姜月覺得臉上發起了熱，口有些幹，猜想是那醴泉酒後勁上來了，在船頭站了一會。巧心拿着大氅走近，她搖了搖頭，仰着面感受着江風的冰冷，覺得心中舒暢不少，心道畫舫的暖爐果然是放得多了些。

此時風雪已停，月光照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似紗似煙，映亮了一條湖邊的雪中小徑。

走了一小段路，巧心忽然問道：“殿下，你怎麼了？”

“什麼？”姜月回身一看，隻見雪中一串歪歪斜斜的腳印，後知後覺地笑了。

“殿下，要不要歇會再走？”姜月覺得自己意識還清醒着，隻是口越發幹了，想去讨口水喝。

“要麼折返到畫舫，抑或錦繡宮？”

姜月想起畫舫的熱得過分的暖爐，搖搖頭：“我們再往前走走，去如意館。”

錦繡宮人多口雜，她這般姿态有失儀的嫌疑，還是别落人口實的好。

事後姜月每每想起這個決定，都後悔不已。

巧心點點頭，上前扶了姜月，繼續往前走。如意館是建福宮偏殿的一個小藏書閣，因位置偏僻平時去的人也不多，趙熙有時候也在那兒練字。

如意館值守的小官不知道去了哪兒，桌面隻有一本攤開的書籍。

姜月舉步入了藏書閣，連着喝了幾杯茶，但喉嚨熱得像被炎炎夏日烘烤的大地一樣，那須臾的濕潤簡直杯水車薪。

巧心将一扇窗支起一條縫，又給姜月拿了濕巾帕擦臉。姜月倚在書榻上阖目，卻覺得内心無端一股煩躁，心道這酒難道有問題？這個想法一瞬間就被推翻了，這酒大家都喝了的，而且趙簡喝了也沒事。

她想起趙簡的話來，這酒應該是專為男子做的，應該是有活血壯|陽的成分，所以他才會說“受不住”。

這應該就是自己覺得煩躁的原因，用内力壓一壓，忍過這一陣就好了。

姜月道：“你回宮拿些解酒露來。”

巧心有些不放心，躊躇道：“殿下一個人可以麼？”

姜月取下臉頰的巾帕，穩穩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臉，道：“無妨，我還清醒着，快去吧。”

這是姜月做的第二個錯誤的決定。

巧心走出門檻，又聽見姜月的聲音，往後一看，姜月輕輕扯了扯領口，眉梢蹙了蹙，“将清心丸也帶過來。”

巧心應下，跑着去了。

如意館内書冊林林總總，簡牍盈積，前後也安置了桌椅，上有各式擺飾并文房四寶，藏書閣雖小但五髒俱全。姜月逛了兩圈，随手在書格取了本書，在一張案桌後坐了下來。

一陣風吹過，狀似鋒刃的怪石擺飾下的宣紙簌簌作響，姜月看了一眼，隻見宣紙上繪制了各式佛尊，或嗔或怒，料想是出自趙諾手筆。

案桌一角又放着幾張臨摹的字帖，姜月細看了看，字寫得還算端正，隻是指力尚且不足，‘相思’二字收筆時略微潦草。

姜月視線上移，來到案桌的一個小香爐前，方才風大，吹散了氣味，此時站得近了她才發現香爐内燃着香，淡淡的一股悠長木質香味，又有點像甜甜的果香，挺好聞的。但姜月對香料有些陰影，伸手去夠香爐，想将那香掐滅了。

走了兩步，踉跄一下踢到了一個書匣，連同自己拿來那本書也掉到了地面。姜月歎了口氣，認命般蹲下身子收拾，看到有幾本書冊字迹淩亂，似乎是本手稿，她感覺用詞有幾分熟悉，正待細看，又看到一本書嘩啦啦地被風掀開了，裡頭兩個光溜|溜的小人交|疊在一起。

姜月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姿|勢，心頭巨震，昏頭昏腦地拿起那本書，想将視線挪開，卻不自覺細細讀了讀邊上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一股熱氣上湧，姜月猛地将書阖了起來。她的心還在砰砰跳着，看着那縷缥缈的煙氣突然醒悟，她原是要把香掐掉來着。

她感到身上的熱意驟然加劇，忙将桌上那被茶水倒入香爐之中，手卻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一半的水灑在了桌面上，她喘着氣又扯了扯衣襟，軟倒在圈椅之上，隻盼着巧心快些回來。

而她身後的角落裡，另一隻香爐的火還在靜靜焚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