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遊景瑤為月塵卿療傷的第五天。
月塵卿雖對她仍沒什麼好臉色,但入了夜依舊會将自己的狐尾讓出來,給遊景瑤取暖。
睡在他的狐尾之中,此事或多或少都有幾分暧昧的意思,但人家那不情不願的神态,讓遊景瑤十分相信他單純隻是怕自己體内的冰藤被凍死而已。
好不容易熬到了入夜,遊景瑤又窩在他香軟的狐尾中沉入夢鄉。
月塵卿倚着冰牆,呈半卧姿态入睡,柔順銀發傾瀉于頸間肩頭,像綻放後又合攏的雨夜白昙。
即便在睡夢中,他的眉眼仍舊有一條淺淺的溝壑,像是沒有完全放松下來,留着一分清醒。
月塵卿實則已經許久未曾嘗過深眠是什麼滋味了。
熾毒所帶來的隐痛是一方面,百年前戰鬥留下的夢魇更是從未消失。
戰場上留下的後遺症使得月塵卿十分敏感,半點風吹草動都能将他驚醒,無法徹底放松,阖眼一夜卻無法入眠已是常态。
但出奇的是,不知為何這幾日他竟感覺自己有那麼一小段時間似乎能夠陷入熟睡。
熟睡的感覺是久違而奇妙的,靈魂飄入太虛幻境,忘卻世間紛擾,以至于月塵卿這幾日每次醒來都感到疲憊被纾解,舒适得有些不真實。
趴在他狐尾上睡着的某些人就不一樣了。
一開始因為警惕月塵卿,遊景瑤睡得很輕,不敢有什麼多餘的小動作。
可她其實不是個安分的人,平常睡覺有許多小動作,懷裡喜歡攬着什麼東西,有時候做起夢來還拳打腳踢。
頭幾日是安分的,幾天過去,各種毛手毛腳的小習慣慢慢又露了頭。
這夜,月塵卿從熟睡中醒來,冰穹洞眼投下的一絲月光融在長睫之上。
他輕吐一口綿長氣息,剛想就着困意再繼續沉眠下去,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某條狐尾被緊緊一锢。
低頭一看。
隻見少女一隻手臂橫抱過來,睡顔甜香惬意,但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嘴裡模模糊糊地嘤咛着,緊緊抱着自己另一條尾巴不撒手。
和安穩半點不沾邊的睡相。
與幾日前他在小山洞内看見她睡在冰碴子裡的模樣别無二緻,一樣的沒規沒矩。
月塵卿尾椎骨後傾瀉而出的九條尾巴,她下面墊着一條,身上蓋着一條,手裡還抱着一條,一人就占去了三條。
他冷眉一挑,念及前幾日這家夥的睡姿可不是這樣的,那幾日她總是雙手放在小腹上,端端正正地仰卧着,連翻個身都小心翼翼。
今日竟敢抱着他的狐尾睡覺了。
“哈哈。”睡夢中的遊景瑤忽然發出一聲笑,月塵卿微詫,緊接着又聽到一聲真情實感的“嗚嗚”。
這是什麼,悲喜交加?
月塵卿的睡意又減退了些,修長指骨撐住下颌,似乎想看看遊景瑤還能整出什麼花樣來。
隻看遊景瑤“嗚嗚”了一會兒,抱着他狐尾的雙手圈得更緊了,整個臉似乎都要埋進尾巴的絨毛裡似的,還打圈亂蹭,月塵卿感到脊骨傳來些許酥麻和微微的癢。
她埋在狐尾裡,繼續說着不清不楚的夢話:
“瑤瑤……”
月塵卿聽到“瑤瑤”這兩個字,眉眼又浮現出了一縷譏諷和鄙夷的神色。
“我,我……”她悶在月塵卿的尾巴裡模模糊糊地說,“想吃,少主。”
月塵卿了然,姿态愈發倨傲,他早就知道遊景瑤愛慕自己,她早在第一天就親口說過。
雖然“想吃”這個詞有些詭異,但是遊景瑤的嘴裡就沒吐出過什麼象牙來,昨日對他表達愛意的時候,還用上了三歲如廁的典故,于是“想吃”也顯得沒那麼奇怪了。
指尖掠了掠眉尾,月塵卿心道,喜歡到在夢裡都惦念着自己,還真是癡情。
遊景瑤砸吧了兩下嘴,又舔了一下唇,好像夢到了什麼美食一樣,接着說:“小豬,小豬……烤乳豬……想吃……”
月塵卿剛要疑惑為什麼說完喜歡自己之後接了句“烤乳豬”,下一秒反應過來。
原來他剛才把“小豬”聽成了少主。
“。”他将遊景瑤懷裡那根尾巴抽了出來,面色差到極點。
……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七日。
一來二去的,兩人之間慢慢熟絡,已不像前幾日說兩句話就陷入沉默。
遊景瑤漸漸地膽子大起來,敢主動挑起話頭跟月塵卿說話。
這幾日都是這樣,白日裡給月塵卿療完傷,就躺在他的狐狸尾巴上曬太陽,然後拼命找話題和他說話,雖然月塵卿并不怎麼搭理她。
在這冰晶宮裡實在無聊,除了和月塵卿說說話以外,再沒有樂子可找。
于是遊景瑤便把月塵卿當成了樂子。
這日,遊景瑤窩在他綿軟而有力量感的狐尾中,又懶洋洋地胡說八道起來:
“月少主,你喜歡什麼顔色呀?”
月塵卿周身散發着懶得應付的冷淡:“紫。”
遊景瑤絲毫沒過大腦,也沒問為什麼,就像夏日午後少女躺在紗帳小榻上的自言自語,又繼續問:“月少主,你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呀?”
月塵卿敷衍道:“本尊辟谷。”
“你喜歡晴天還是雨天?”
“都一樣。”
“你喜歡什麼花?”
“鸢尾。”
都是些味同嚼蠟的問題,月塵卿态度雖然十分冷淡,但還真的一問一答,就算每句話都寥寥幾個字,但也的确打發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