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就是鳳鸢恍惚的時間裡,洛迦卻已經轉身離開:“你既然連天下蒼生到底是什麼都還不明了,又談何為蒼生魂飛魄散?
為師尚且還能鎮壓離準,你且下山曆練吧,待得論法大會之後,為師再來問你,屆時你若是心中明曉了你想為之舍棄自我的天下蒼生到底是什麼,再與為師說以身引天罰之事罷。”
洛迦離開得毫不猶豫,即便鳳鸢再喚,他也隻是雲淡風輕地順着無邊的夜色走出了光明的乾坤殿。
可即便是在永寂的黑暗裡,無垠的黑暗卻也侵蝕不了他半分,他于夜色之中行走,便如浮光碎金,足見滄海桑田、星河萬裡。
鳳鸢跪坐在地面之上,久久望着那道淵渟嶽峙的身影。
天下蒼生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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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蒼閣知晚殿
鳳珩正在整理下山要攜帶的物品。
其實他并沒有多少需要整理的東西,他現如今所整理的,實則都是鳳鸢所需要的。
鳳鸢粗心,很多時候都會忘記許多東西。
便如她怕苦,卻又總是忘記帶蜜餞;她不喜歡黑暗,又總是忘記帶燭火;她怕痛,卻又總是受傷不顧;她喜歡吃,卻又總是忘記帶吃食。
如此種種,但凡是鳳珩沒有在身邊時,她都會忘記。
于是這麼些年下來,這些本該是她自己注意的事情都已經歸了一向細心仔細的鳳珩整理。
但他也樂得為鳳鸢整理便是了。
洛迦來時,鳳珩便是正在裝蜜餞。
鳳鸢十分怕苦,稍有一些苦澀便會受不了。
鳳珩甚至還清晰地記得他年紀尚幼時,鳳鸢因為誤食了苦草而苦得跳起來找水喝卻遍尋不着,最後隻能抱着他、苦着一張臉哀怨地抱怨的模樣。
很多師尊以為他不記得了的事情,他其實都記得清清楚楚,隻是師尊不願意他記得她不莊重的樣子,他便裝作不記得了。
可其實,他更喜歡她眉眼間皆是笑意之時,唯有那時,他才會覺得她是真真正正活在他身邊的人,而不是一尊高居于廟堂之上、冷冰冰的塑像。
思及回憶裡鳳鸢的笑,少年姝麗的眉眼間盡是柔和的笑意,君子端方,卻也少年風流,足引姑娘橋頭争相望、萬人空巷,不外如是。
洛迦即便是遙遙站在門外,也看得清楚。
這些年以來,鳳鸢把鳳珩教導得很好,嚴以律己、君子風度、匡扶天下,這些仙門修士該有的特點,鳳珩一點不缺,甚至比幾乎所有仙門修士做得更好、更完美,哪怕旁人以怨報德,他也能以德報怨。
這樣的鳳珩,俨然是與洛迦膝下大弟子容鶴洲一般,足以繼任玄天宗掌門之位的存在的仙門修士。
甚至因着這些年來容鶴洲一直沒有消息,掌門曲柏舟甚至真的動過立鳳珩為下一任掌門的心思。
良久,待得鳳珩放好蜜餞之後,洛迦方才輕敲了敲殿門,喚道:“阿珩。”
即便是身受重傷,洛迦的修為也深不可測,鳳珩幾乎是在洛迦出聲之時才恍然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弟子見過師祖。”
“起來吧。”洛迦道,“無人之時不必對我行這般大禮。”
鳳珩道謝起身之時,他緩步踏入殿中,“師祖有些事要交代與你,阿珩現下可有空閑?”
“弟子并無旁事,但聽師祖教誨!”鳳珩恭敬地道。
洛迦颔首輕笑:“不必如此緊張,并非多嚴重之事,不過是之前慕南枝叛出仙門,如今你與你師尊恰好要下山曆練,本尊便想着讓你監視慕南枝動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