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中,她深深凝視向他無悲無喜的容顔,似哭似笑:“我怨你這樣慈悲的目光,這樣的目光總讓我以為你隻是不懂情愛,隻是把所有的愛給了天下蒼生,所以再沒有精力去愛人,而非斷情絕愛!”
她從未曾想過讓他為她舍棄天下蒼生,她之所求不過是他悲憫蒼生的同時,可以分一點點的偏愛給她,哪怕隻是對師妹的偏愛。
可是就連這,都不過是奢望!
天光似乎更晴了,晴得能映出洛迦雪色衣袍間的淺金色繁複暗紋,卻似乎永遠映不明他的心。
洛迦凝視着曲桑的目光至始至終不曾有過半分不耐,哪怕是聽着她對他一聲聲的控訴:“師妹,仙門從未要求過任何修士入道修煉要斷情絕愛,我自然也從未斷情絕愛,何況愛之一字,我知、也懂、也會,更未曾為了蒼生而施用過任何術法來阻絕自己動心生情,又怎會是斷情絕愛之人?
正如師妹所言,即便是修士,也會有喜樂、會生難過、會有失偏頗,甚至也會生出私心,我也是修士,故而我從不曾認為我能夠永遠大公無私。”
他問,“隻是在生了私心之前,我能夠秉公執法、大公無私。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
曲桑驟然一怔,卻聽洛迦又道:“至于阿鸢之事,她視我為父,師徒、父女之間親近些并未逾越,而慕南枝,她是我的弟子,我養育她将近百載,是師徒,更該是父女,唯獨沒有她所希望的情誼,她也本就不該生了那樣大逆不道的念頭,我點醒她也未有任何不妥,至若你我之間,既無情誼,便不該耽擱下去。”
言罷,洛迦看了看晴光越發好的天色,“師妹若無旁事,我也該去誨海了。”
見得曲桑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略一颔首之後便徑直離開了。
不過須臾之間,淺金色的光芒便在曲桑眼前寸寸散去,她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可握住的卻不過是滿手空。
他仿佛是為了她的顔面才在解釋之後離開得這樣迅速,可又何嘗不是一種與她劃清界線、讓她徹底死心的态度?
空蕩蕩的問心殿内,曲桑獨身站了許久,連日頭下斜了都未曾注意到。
她滿心皆是他那一句——“隻是在生了私心之前,我能夠秉公執法、大公無私。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
良久之後,日光蔓延,可卻如冰寒鋪滿全身,她慢慢地阖上了眼,遮住了滿目的茫然與凄涼。
師兄分明是說他從不曾是斷情絕愛之人,可卻比他是斷情絕愛之人更讓她渾身發涼、更讓人絕望。
斷情絕愛之人尚且也許會在恢複情愛之後學會如何動心生情,可師兄卻是明知道愛是什麼、情是什麼,卻因為知道得太清楚而永遠不會動情!
這樣看透情愛、私心的人,又要讓他如何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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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鸢離開問心殿後便回了自己的知晚殿,但等了許久都沒見鳳珩回來,她想了想便又去師姐的盡雪殿了。
此前師尊說晚些時候再去看師姐,現如今都下午了,應當可以了吧?
鳳鸢本是一路大搖大擺過去的,但臨到了盡雪殿之後,她又想了想,盡量放輕了步伐,甚至掐了個決,隐去自己的身形,小心翼翼地扒拉在盡雪殿的門外往裡看。
她就準備趴在這裡了,要是這樣師姐沒能發現她的話,十有八九就是受傷還沒恢複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問不出來師尊和師姐到底真的受傷沒,她還不能親自試探嗎?
她可真是個絕頂聰明的大天才!
不過師姐去哪兒了?
怎麼殿裡沒看見人?而且連氣息都沒感受到!
鳳鸢忍不住蹙了蹙眉,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從門上下來,進去看看,就怕師姐出事了。
然而還不等她從扒拉着的門窗上下來,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清泠泠的聲音:“阿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