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清竹相信喻尺夜,所以他才敢找拜遙幫忙。
觀戰席另一側的姬随雁往他們這邊看了看。
“公子。”星河谷中一名弟子過來道,“有您的一封信。”
練清竹打開來看,是神祇宗靜心道遠四使之一的靜使給他的回信,他曾說會傳信給神祇宗弟子來共商抗衡冰禅教的方法,自然不是虛話,靜心道遠四使都是神祇宗中德高望重的前輩,除了心使、道使常年在帝都随同師尊處理事務外,靜使與遠使座下的弟子都有在江湖間走動的,隻不過不像别的門派那般活躍。
眼下靜使來信說發現了冰禅教的動向,請他速去商談。
神祇宗說到底不同于别的宗門,看來靜使沒有踏入星河谷中與大家合作的意思,仍舊有着衆人眼中“不下凡塵”的習慣。
按理來說,他是個長輩,信中的語氣也急,練清竹應該盡快出谷去尋他才合适,但眼下喻尺夜正到關鍵的時候,練清竹把信塞到了袖中,打算觀戰結束再給靜使回信說明星河谷中的情況。
喻尺夜擡劍指向澹台譽:“你的對手是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把仿佛印刻着萬千星辰、深邃又寒光逼人的長劍之上。
喻少俠相比于各大成名高手顯得有些稚嫩,他的劍沒有他的外表那樣張揚,三年前星河會武後令谷主把星河劍交給他,他卻沒怎麼讓這把劍綻出過堪與其名氣相襯的寒光。
莫非今日是時候了嗎?
澹台譽嗤笑道:“你是誰?”
他當然認得出星河劍,他隻是輕視星河劍的主人。
喻尺夜冷笑一聲,眼底的狂氣溢了出來:“今日你敗在我的劍下,往後你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告訴你我是誰。”
“口氣不小嘛,”澹台譽舒展着身體,拔.出佩劍,“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本領有沒有你的口氣那麼大!”
話音落,劍已至喻尺夜面門。
似乎咫尺之近,卻又遙不可及。
這本來是一擊必中之劍。
卻竟然無法穿透年輕人的劍氣鑄下的屏障。
喻尺夜吐出一口氣。
他能戰勝嗎?
耳邊是拜遙激勵的話語和練清竹的那句“我相信你”,手中是他最熟悉的劍,眼前是他最痛恨的仇敵,他恨的不是澹台譽一個人,而是帶給大黎羞辱的所有赤漩人,不過當下不能把仇恨放大,他的心态要穩,他的注意力要集中,他的劍要鋒利。
沒錯,年輕人哪有不熱血?年輕人哪能一直那麼沉悶壓抑?
劍刃交鋒,星河劍上爆發出了許久未見的磅礴劍氣。
少年淩雲志,可立山河巅。
觀戰席上衆人看的目不轉睛,大家心知肚明,澹台譽的真正實力雖不及巅峰時的拜遙,可他也是能夠挨着十大高手門檻的人,在場劍客沒誰有信心一定能從他手上赢下來。
喻尺夜當然還不夠成熟,可是鋒芒必現,劍光璀璨奪目,一時竟看不出他與澹台譽誰更迎刃有餘。
但練清竹和拜遙看的出來,星河劍隐隐有被壓制之勢。
心間徘徊着一首開闊動人的琴曲,曲樂之中源源不斷地釋放着可達心底的力量,那力量給他以安慰,掃除着他心頭上的猶疑,帶他沖破壓抑着他的那些東西,于是劍上的光亮也越來越灼人。
那不是想象中的曲子!
喻尺夜一劍劈向澹台譽。
那是練清竹在彈奏《星河劍生》!
所有人都聽到了琴聲,這首曲樂之中沒有灌注真氣,不是束音成器,而隻是一首為星河劍而生的樂曲。
練少宗主的琴技天下無雙,明明場上劍與劍相擊的對決那麼精彩,人們卻還是忍不住抽出一絲心神去仔細聆聽琴聲,然後發現那琴聲在與劍聲共鳴,穿透萬千鋒刃,穿破一切阻礙,攀越于山河之巅,迎着狂風暴雲,直往無限開闊世界而去。
今日便是星河劍大展光芒之時,雲嘯劍隕落、風誅劍沉寂之後,星河劍又一次驚豔了武道衆人的雙眼。
喻尺夜感覺自己觸摸到了一層新的境界,他到了一個全新的領域,手中的劍越來越輕,似乎已經和他融為一體。
曲聲停,劍亦停,場上對決已見了分曉。
喻尺夜落在地上,第一時間去尋找練清竹的身影,心裡的感覺無法描述,隻覺得心口一片火熱,比喝了烈喉燒還迷醉。
練清竹盤膝而坐,膝上放着琴,遙遙向他眨了下眼睛。
澹台譽完全被拜遙利用了一把,赤漩人沒有了在星河谷裡嚣張的底氣,什麼時候走的喻尺夜都沒關注,他忽視了所有人的目光,飛身落到練清竹面前。
兩人看着對方,什麼都不必說,心意早已相通。
喻尺夜俯身過去,在衆目睽睽之下與練清竹擁抱。
這樣的一個擁抱大部分人都不會聯想太多,大家腦子裡回味的是方才的精彩對決,令谷主和拜遙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拜遙又趁機跟妹妹說着什麼。
姬随雁旁觀全程,心道世子爺就是不一般,劍境有了突破,還抱得了美人歸。
他笑了笑,在人們還沒有從剛才的對決裡回過神來時起身:“真是一場精彩絕倫的試劍,不知道鏡宗主有沒有興趣跟在下切磋一場?”
衆人一靜,看向他。
鏡心瀾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師姐。”
姬随雁站在這裡,看起來根本不像是和鏡心瀾師出同門,鏡心瀾清心寡欲,他則是欲.孽深重,他有野心有心機也有向上爬的手段,出身寒微、隻在明心宗受教過幾年的少年如今已經在帝都權貴之間周旋的迎刃有餘,永昌大公主視他為臂膀,他又一手創建了武道無法忽略的盡歸門,近幾年盡歸門的勢頭越來越猛,已然是四大宗門之下的第一大派。
衆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二人之間的恩怨,但是不好摻和,即便同為集閑七英的拜遙也隻是有些不悅地看了姬随雁一眼。
鏡心瀾開口:“小雁。”
姬随雁笑道:“咱們也有好些年沒見了,要打嗎?”
鏡心瀾:“聽聞你的武功已經偏離了明心聖典。”
“難得師姐還如此關心我,”姬随雁道,“我不過是找尋更适合自己的法子,就像我一直以來走的路一般。”
他壓低了聲音,邪裡邪氣道:“明心宗之外,隻有我知道你的破綻,如今好不容易相見,不試試怎麼行。”
鏡心瀾巍然不動。
“現在不打,過一會兒就不方便了。”話未說完,他便已擡掌攻了過去。
鏡心瀾飄然起身,飛身後退,兩邊坐着的人紛紛讓開。
姬随雁緊追不舍,卻始終不能逼得她出手,他不得不亮出了武器,一把造型别緻蛇一般的劍纏向了鏡心瀾,鏡心瀾這才出手擋下,但也僅僅是擋下,她沒有出手攻擊。
不到威脅性命之時,她不會對人出手,這便是明心宗宗主的堅守。
若是比武切磋也并非完全不可,畢竟她前不久才跟練清竹音攻鬥樂,但姬随雁的戾氣太重了,她擔心一旦交手必有所傷。
兩人已經飛離了人群,姬随雁一劍斬下她的衣袖,神色沉了下來:“師姐,你還是看不起我。”
鏡心瀾隻是平靜地看着他,臉上不起波瀾。
姬随雁道:“當年我離開明心宗可不止那一兩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