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興卓咬牙，别開臉道：“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他瞥了一眼朱子曦，又補上一句：“我們歸雲門向來團結友愛，映霜師妹，此事定有誤會，你先放我出來。”

文苑楓手心變化出一張白紙和一支筆，扔在男人面前：“哦，是嘛。你把歸雲門所有抱團欺負弱小的人寫這，再簽字畫押。我讓衛黎親自找你爹交涉，保準杜絕此類現象。”

被人戳中脊梁骨的滋味不好受，霍興卓還面臨對方告家長的風險，加之文苑楓的靠山是落霞閣某位大人物，他愣是不敢怼回去。

“不寫是吧。”

霍興卓瞪大眼，滿臉迷惑。

“你們倒是解放一下我的手啊！”

在男人隐忍的怒喊聲中，兩個女孩迎風奔跑，留下幾聲歡笑。

“我們去找人救你哈，嘻嘻。”

文苑楓拉起朱子曦撒腿就跑。而朱子曦仔細觀察起這枚靛青的木質令牌，心神飄忽。

當日玄晖去妄塵樓地下拍賣會為連笙尋藥，是否會接觸到那地方其他不正經的服務？

之前為令朱子曦安心，玄晖詳述獲取進入妄塵樓地下拍賣行資格的方式——砸錢。

他沒細說花銷，隻是不斷強調過程順利。現在一回想，朱子曦總覺得他那麼緊張，怕不是在隐瞞什麼。

她莫名心煩，索性把木牌洗淨收進荷包，不再想這些肮髒事。

*

這天晚上，尹洛可急匆匆趕來告訴朱子曦，霍興卓被人埋進土裡了。

挖出來時整個人赤條條的，隻剩滿身污泥。事後他自稱路遇劫匪，反複強調歹徒沒有劫色。

營救途中他不停罵自己，救他的師兄忍不住笑出聲，他本想罵那位師兄，不料一開口仍是“霍興卓傻子”等混話。

按時間算，文苑楓的動物朋友們應該已經歸還受害者的失物。

不知霍興卓看見文苑楓親筆所書的警告信将作何感想。

朱子曦強忍笑意，佯裝對此毫不在意，然後第二天天未亮，火急火燎地跑去微生憂和在昭都的據點，向文苑楓分享這個好消息。

尋仙齋依山傍水，遠離人煙。山腰處雲霧升騰，沿山間小徑而上，朱子曦見四周環境清幽，心情愈發舒暢。

行至一道分岔路口，她正疑慮該走哪條路呢，右邊的青石闆上忽然蹦出一隻兔子。

雪白的兔子歪着腦袋，豎起長耳朵為客人指引方向。又往上走幾步，林中的鹿、枝頭的鳥，接連環繞身側，簇擁着朱子曦來到山頂。

尋仙齋布置典雅樸素，文苑楓的靜水小院尤為素淨，與少女一襲如霞光般明媚的紅衣形成鮮明對比。

聽完描述，文苑楓先是點頭附和，而後狡黠一笑，問到：“我幫你出了一口惡氣，打算如何報答？”

她忽然收斂笑意，眼眸好似不見底的深潭，雖澄澈不染纖塵，卻無法叫人看透那抹暗紅之下隐藏的情緒。

“你希望我做什麼，我盡量幫忙。”

朱子曦很滿意她送的蠱蟲。

有蠱蟲控制，霍興卓不會再對朱子曦口出狂言，也難将當日真相公之于衆。不過礙于臉面，他多半會選擇主動閉嘴。

“你同狄玖究竟是什麼關系？”文苑楓兩手托腮，饒有興緻打量朱子曦。

“本來沒關系，過些天他和我四姐成婚便有了。”朱子曦俯身分撒魚食，投喂池中錦鯉。

“噢，聽聞他家世顯赫，又是個極受寵的，屆時場面一定非常盛大。”文苑楓伸手擋住食盒，笑盈盈道，“我想去看。”

“這是請帖，可能是顧及到我們家情況複雜，請的仍是歸雲門映霜。反正沒人認識我，你愛去就去。”

“那我不客氣了。”文苑楓迅速抽走大紅請帖，喜不自勝。

“文苑楓。”朱子曦依舊盯着水中鬧騰的各色鯉魚，“你明明修為不淺，為何甘願放棄自由，做微生憂和的妖仆？”

從前幾日的接觸看來，文苑楓妖力強大，不比朱子曦差到哪去，根本無須他人庇護。

“啊，你對我感興趣？哎呀，說了人家有心悅之人，你怎麼還是對我無法忘懷？”

文苑楓開始插科打诨，發覺朱子曦闆着臉神色冷淡，才收斂玩心。

她垂下眼眸，緩緩道：“妖怪有妖怪的難處，你們手裡一堆東西克我，一不小心我就小命嗚呼了，憑什麼不許我找靠山？”

“何況我與微生僅是表面上的主仆，難道你聽見過我喊他主人？再者日後微生成仙，小魚升天，嘻嘻。”

朱子曦搖頭：“但你們實質上也是主仆啊。”

小魚妖陷入沉思。

雖然非常不想承認，事實卻是擺在眼前：外人稱呼文苑楓一直都是“衛黎身邊的漂亮姑娘”，知道她身份則為“微生憂和的妖仆”。

她文苑楓的大名呢？

“我乃堂堂淨水河中唯一修煉成精的魚妖，如何能做區區微生的奴隸！”

她憋住一口氣、鼓起腮幫子，向朱子曦争辯：“相傳昭都有一條雲中淨水，為萬水之源，擁有天底下最純粹的水之靈，可洗去一切污穢。五百年……或者四百年前，我記不清了，立淵閣創立者閻芷羽借坤靈玉幻化極北晏洲島，導緻人間冥阙大開，大批魔域魔物出逃危害衆生。淨水受污染不再純粹，日漸荒蕪。”

“自打那時起，我便沒有家了。”文苑楓忿然大呼，“可惡的魔族，若不是他們，我何至于受傷昏迷，叫微生撿漏收留。”

朱子曦揉揉她炸毛的腦袋，歎道：“他們已經在盡力修補冥阙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文苑楓似是怒氣未消，一把奪過魚食傾盆倒入水中。

完畢，她站起身，一腳踩在欄杆上，一手指着水池裡嬉戲的魚兒。

“決定了，今天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