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偷笑。
“師兄,你是否記得,我們每日清晨在竹林練劍,其實我知道,你在讓着我。可是沒關系,隻要能和師兄在一起,哪怕是欺騙我也不在乎。”
她從後方緩緩靠近蕭景聞,伸手摟住他的腰肢,輕輕摸索着,讓前人無法忽略自己的存在。
接着,溫柔策略見效,蕭景聞的身體不再僵硬,而是逐漸放下戒備,堅定地将劍刃對準同伴。
為将少年徹底收為己用,女孩貼在他身邊,小聲複述起連笙與蕭景聞的點滴回憶,一步步誘人淪陷。
“師兄,帶我離開這裡……”
她的音調不同于連笙的冷淡,甜糯糯的,像浸在蜜糖裡一般,融進少年心田,填充他内心無人知曉的渴望。
“蕭道友,勿要上當,它不是連道友!”
微生憂和一眼瞧出端倪:“是幻術,不要被迷惑了。”
為時已晚,女孩呼出一股青煙,蕭景聞瞬間着了對方的道。他辨不出好歹,揮劍朝微生憂和用力劈去。
女孩矗立遠方看着二人自相殘殺,盈盈一笑。
“先生是否記得,您曾教我執筆書寫,學習經綸兵法。我還記得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先生仍遵照約定,不遠千裡為我送來一支昭都的白玉狼毫筆……”
她邁着輕松的步子,一蹦一跳,向微生憂和靠近,似乎打算去見一位久不相逢的故友。
“閉嘴!”
明明她的話語極盡柔情,卻激得微生憂和怒氣漸盛。
她可以扮作連笙誘惑蕭景聞,這對師兄妹的親密過往與微生憂和無關,他也無權幹涉。但他絕對不允許有人假借黎鈞之名,行不義之事。
微生憂和不再退守一處,他迎面接住蕭景聞襲來的劍氣,而後反手一擊将人打暈,随手扔在一邊。
他的劍悄然脫手,在黑暗中疾行穿梭一陣便斬滅了那些潛伏的魔物。
它們伺機而動,本以為能偷襲微生憂和或者蕭景聞,吸取二人的靈力飽餐一頓、增進修為。不曾想,它們最終竟是連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
不消半刻,此間魔物近乎全數成為了微生憂和劍下一縷青煙。
當然,僅剩眼前這一位。
“你舍得對我下手嗎?不舍得吧,畢竟五十七年不見,你真能……”
女孩見他表情嚴肅,又無替死鬼為她擋刀,心生懼意。她短時間沒想出其他活命的法子,慌不擇言,企圖憑一張熟悉的臉皮換得對方手下留情。
好巧不巧,她撞人槍口上了。
倏忽,一道銀白劍光閃過,魔物上身衣物破碎,軀幹也随即撕裂成兩半。女孩眼中充滿震驚,她話沒說完,嘴巴還沒閉上,虛虛地吐出幾個音節。
“狠……”
“你不是她,更不配假扮她。”
男子聲音凜若寒霜,冷漠無情。
他不必對這卑劣的魔物有情義。
魔物蠱惑人心的幻術确實強大,蕭景聞的表現令它有些忘乎所以。
它仗着無可挑剔的皮囊、從他人靈魂中提煉的往昔記憶,便認為自己的表演足夠以假亂真,騙過所有人的眼睛。
太自負了。
有些細節并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淡忘。比如那人早就不喊他“先生”。
又比如,她已經死了五十七年。
五十七年前,息風教卑鄙無恥,以梁國百姓的性命要挾,揚言将放出萬千魔獸,引發新一輪魔獸潮。
梁國舊地僅允許梁國子民出入,彼時黎鈞攜一柄蒼牙劍,孤身赴鴻門。
他們果然食言了。曾經的梁國,如今的新、茂二州,在魔教陰影下生靈塗炭動蕩不安。也是在那個地方,魔獸肆意啃食掉她身體每一寸皮肉,最終她屍骨無存。
微生憂和不願回憶這段往事。他會陷入永無止盡的自責與悔恨,難以自拔。
如果當年他阻止了她……他阻止不了。
他無法左右黎鈞的任何決定。
一是出于尊重,二是出于信任。
他以為仙人會再度降臨人世,助世間勞苦大衆擺脫魔教爪牙,引他們迎接曙光黎明。但這一切不過是他天真的幻想。
梁國沒有仙人降臨,隻有日複一日上演着的人間煉獄的戲碼。
他受夠了。若是神仙們不肯屈尊降世、拯救人間,那就交由他來吧。
微生憂和不耐煩地瞥一眼躺地上的蕭景聞:這小子一臉安詳,看起來睡得挺舒服。連笙曾在來往信件中多次将她師兄誇得天花亂墜。
今日一見,名不副實。
他想不通,這人怎麼會如此易受魔物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