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出非人的單翼隻是個開始，接下來他們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開始飛速衰竭，如同墜落在地上開始腐爛的白蘋果，直至死亡或者徹底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這便是G計劃，也是導緻兩名1st選擇叛逃的真相。

擁有特殊能力的種族、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不可逆轉的副作用、失敗的實驗品……這一切聽起來是那麼天衣無縫，神羅造就的又一個悲劇，塔克斯每周都要處理無數個類似的爛攤子。

如果希森沒有了解過真正的古代種，她可能會和其他人一樣相信這就是全部真相。

據她所知，古代種又被稱為賽特拉（Cetra）。按照正常的命名邏輯，從它身上提取到的應該叫C細胞才對，那麼“J細胞”的全稱到底是什麼？

而且賽特拉的能力是與星球溝通和使用魔法，和傑内西斯以及安吉爾展現出來的完全不一緻。她見過真正的古代種後裔，盡管隻有一半的血脈，但愛麗絲的存在足以證明這是一個天性溫和的種族，他們的能力會減弱或消失，但絕對不會引發這種異變。

可如果J細胞并非來自古代種，那還會來自什麼生物？從兩位前1st身上的變化來看，那個物種大概率擁有類似單翼的身體結構。

她好像見過類似的生物……但是在哪裡呢？

好奇怪。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出現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三位1st中有兩個都是神羅的實驗品，那麼剩下的薩菲羅斯呢？

從小在實驗室裡長大，擁有遠超人類的力量和非人的豎瞳，沒有姓氏隻有名字。事實已經顯而易見，他絕對不會是普通的人類，極有可能是另一個實驗項目的産物。除了G計劃，神羅還會有A計劃，B計劃，S計劃，注射過J細胞的特種兵也肯定不止兩個，隻是他們還沒發現而已。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查出薩菲羅斯的身世已經不是什麼問題，希森真正擔心的是他是否可以接受真相。從以往的相處來看，薩菲羅斯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不是人類，他對于神羅人體實驗誕生的怪物也非常排斥。即便是在正常環境下成長的傑内西斯和安吉爾，在得知真相後也選擇了最極端的道路，她無法想象從小遭受神羅迫害的薩菲羅斯會變成什麼樣。

劣化和精神病哪個更麻煩一點，她不好說。但劣化的精神病她已經體會過了，對方一言不合就叫上一面包車的複制人來打她。

希森利用路法斯的權限調出了科學部門的資料。系統裡有關古代種的檔案非常多，但對于那具地底下發現的屍體卻一筆帶過，既沒有照片，也沒有記錄後續被存放在什麼地點，就像被人刻意删掉了一樣。她嘗試調查J開頭的名字，卻依舊一無所獲。

這更加證實了她的推測，J細胞并非來自古代種。荷蘭德叛逃後，有權限修改系統的隻剩下寶條，他到底在隐瞞什麼？

寶條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查找和比對資料的過程極為枯燥煩悶，而且相當耗費時間。這個世界的生物學和她原來所了解的不一樣，每個字她都認識，但是連起來就看不懂了。各種晦澀難懂的術語時而模糊，時而飄忽。

這讓希森想起了自己剛來到這顆星球的時候，那時的她也是一無所知，所有事情都得從頭開始。雖然這具身體會通用語，但她并不知道那些陌生的詞彙指代的是什麼東西，也沒有具體的概念。最初她還能通過觀察和摸索蒙混過關，久而久之其他孩子開始發現身邊有一個格外遲鈍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比别人慢半拍，而且連一些基本常識都不了解——沒聽過神羅，不知道魔晄，不認識英雄薩菲羅斯。

福利院裡的孩子大多數都有缺陷，所以才會被抛棄，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忽然倒退回四五歲的認知，那麼多半是有某種智力障礙。得知了這個真相後，其他孩子們開始将她當成艱苦生活中的最大消遣，比如扔掉她的東西，看她能不能自己找回來；或者假裝好心幫忙，實則故意給她錯誤的信息，讓她在大庭廣衆之下鬧出笑話。

好在這具身體裡的意識并非一個真正的十幾歲小孩，她很快就熟悉和适應了這個全新的世界，并學會了怎麼應對那些幼稚的把戲。然而這種改變并沒有讓她的生活開始好轉，反而讓身邊的人對她産生了異樣的恐懼。一個人不可能突然從瘋子變成天才，孩子們認為她是都市怪談裡占據了人類皮囊的怪物，院長則在塔克斯進行招募時把她推了出去，在她耳邊低聲說怪物最适合這種工作。

怪物。

這個稱呼伴随了她很長一段時間。

人類會把和自己不一樣的存在視為異類，她的競争對手，她的敵人，甚至她曾經的搭檔都喜歡用怪物這個詞語來稱呼她。但是她從來不會為自己辯解，就像在福利院時一樣，她取代了這些人的位置，一個接一個，直到最後一個稱她為怪物的人也永遠閉嘴。

任何人都沒資格定義她是誰，除了她自己。

可惜這并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她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皺起眉。

這個動作似乎觸動了什麼。有人抽走了她手裡的平闆，她條件反射般地想要抗議，卻跌入了一個溫暖而有力的懷抱裡。熟悉的玫瑰香味湧入鼻尖，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就像等了很久的人終于回來了一樣。

“睡吧。”懷抱的主人在她額間落下很輕的一吻，“别擔心，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