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覺得牛奶比自己想象得還要甜,他清了清嗓子,蓦地開口:“聽英二說,手冢有話和你說?”
水原聞言,轉頭,視線緩緩掃向不二——那個不二在他人面前主動提起另外一個他人,這還是頭一次吧?
笑眯眯撲克臉還是那張撲克臉,但笑得有點……他想到都大賽那天在巴士見到的不二,分明是在笑,可那笑意卻隻有往常的半分,不及眼底。還有半分藏哪兒去了,誰也不知道。
好嘛,他大概是被雨澆壞了腦袋。水原在腦中一錘定音,盡管是前因不搭後果,甚至是倒果為因。登時,他心下難能可貴地湧出幾分憐惜。而這不多的憐惜中又存着多少看熱鬧的心想就難說了。
“手冢要我多提點下阿桃。”他如實回答。
不二聽見水原如此答複,久久沒再出聲。水原覺得古怪,每吃幾口飯就往身邊瞄去。期間不二倒是動了幾口三明治,可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眼睛仍然微微眯起的樣子。
“是嗎,他真的一直很認真啊。”
聽到不二不鹹不淡的話,水原不再遮掩自己的目光,轉頭看向不二。
此時不二的那彎标志性笑容已趨近于無,眉峰輕斂,眯眼望着前方,頗有食不知味的架勢。他這幅樣子,就仿佛迷失在濃霧中的仿徨之人般。
水原學着不二的樣子觑向前方,是陽光正好的球場。啧啧,這樣子真是我見猶憐啊,拍給宮崎姐應該會是個很好的neta啊,他閑閑想着,腮幫子倒是不曾閑下。不過他腦子裡一些得去敲木魚的想法始終沒有實施。
不二團起不知何時吃完的三明治包裝袋。塑料的刺耳摩擦聲中,他發出輕飄飄的、真切的歎息。
“裕太他……”不二似乎是想展開細講,臨嘴上了,卻又是一道歎氣。他睨一眼颔首示意在聽,卻勺子不停的水原,又暗暗喟歎,嘀咕道自己今天歎氣的次數怎麼格外多?
他提氣道:“那天比賽結束,裕太來問我有沒有認真對待和觀月的勝負。然後,我就在想這種不遺餘力的、認真的比賽,是不是太過…殘酷了。”
他回憶起弟弟那天賽程總結彙報結束後匆匆叫住自己的樣子,猶猶豫豫、欲言又止。在他耐心的等待下,裕太才把那話問出口,而且又立刻補上解釋,稱理解他,有自己的打球方式很正常,也很向往他的技術,但就是覺得如果不認真,那對觀月前輩有點不公平。
他那時候沒有立刻作答。
裕太能問出這話,他是又欣慰又驚訝的。自己和裕太私下的切磋,竟能讓他察覺自己在和他對戰、自己和别人對戰的差别。光那句問話已經夠他吃幾壺的了。
他記得,他那時沉吟半晌,才給予了裕太肯定的回複。他那時覺得自己還挺狡猾的,他的确是很認真地對待這場比賽,但也的确不是裕太所期盼的那種認真。
而今日,他的想法動搖了。是否…他此前确乎是想錯了?如此對待對手,會否也是一種不負責的殘忍?那他究竟該怎麼做好?他希望,聽聽另外一種人是怎麼想的。
水原在不二叙述自己的想法時在旁解決着午餐,心想倒是跟着不二的話在變——原來還有這種事,話說裕太也是長進了啊,居然會問這種話,唉,養大的白菜就被豬拱了!不過“不遺餘力”嗎?這麼一說,從這個角度看,似乎……嗯,嗯?!“殘酷”?哈啊……
在不二緘默時他終于解決掉了自己那份午餐,等不二的眼神看過來時,他才放下勺子。想着這天才想法就是凡爾賽,他也是這麼說的:“你會那麼想,隻不過是因為你有——”可話竟戛然而止。
不二困惑的視線掃來,水原抵唇輕咳一聲,趕忙接上,“你有那個餘力去想。”
見不二微微蹙眉,似乎是對自己的說法不滿。水原又添了個例子:“就像打遊戲,一開始的目标隻有通關,通關以後就開始會開始想怎麼打帥、怎麼處理好、怎麼整活。因為已經通關了,所以有閑心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不二的眉頭始終不松。水原說得有道理,但他不僅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而且現實也不能、不該用電子遊戲作類比。想到遊戲時,他抿起唇,半晌,啟唇時捎上些許保持了長時間緘默的喑啞,“但是,總有人無論有沒有餘力,都會全力以赴。”
啊,是有呢。水原悻悻想起令他話斷檔的元兇,一時也跟着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