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萬籁俱寂。
打更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無比突兀。
郗眠從睡夢中驚醒,猛的坐起來,發絲皆被汗水浸濕,整個人如自水中撈出。
他大口的喘着氣,察覺是夢方才放松的神經。
下一刻,脖頸間的冰涼讓他毛孔皺縮,心被高高懸起。
他緩緩側頭,于黑暗中對上一雙無比熟悉的眼睛。
顧之延将匕首又往前壓了幾分,鋒利的刀尖瞬間劃破皮膚,鮮紅的血液順着刀鋒流出。
“你和齊泫,我看到了。”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帶着難以啟齒的艱難。
嘴唇都在顫抖,看上去痛苦極了,仿佛說出這句話需要掏出他全部的心肺。
過了一會,他突然笑起來,釋懷的笑,放松的笑。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眠眠,我們會死在一起,葬在一處。我會很快,不會讓你感到痛苦。來生我定會先抓住你的手,我們會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匕首又往前壓,郗眠的心髒越跳越快,他不能就這樣死了,他的仇還沒報,忍辱負重這麼久,就這麼不明不白被顧之延殺掉,死也不甘心。
他擡手抓住刀峰,掌心瞬間被劃破。
卻像感受不到疼,黑夜中的眼眸如貓兒一般,剔透澄明,隻是裡面盛滿嘲諷。
“顧之延,你是我見過最虛僞的人。”
“你根本不喜歡我,裝出這份深情的模樣給誰看呢?”
顧之延閉了閉眼:“你總是看不明白我的心。”
郗眠笑了:“你的心?你欲殺我的心?我喜歡了你那麼多年,你有過回應嗎?現在我好不容易放下,你又一副情根深種的樣子。”
他低頭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匕首,“況你這是喜歡?不,你隻是想要我的命,并為此找了個借口,我知道你想報當初一簪之仇,落在你手裡是技不如人,算我倒黴,要殺要剮痛快些。”
他說完閉上了眼睛。
顧之延卻遲遲沒有動作,過不了不知多久,他終于開口:“郗眠,告訴我,你沒有移情别戀。”
郗眠可以因對他失望而收回心,卻不能喜歡上别人。
郗眠再次看向顧之延,他從來沒有那一刻知道,顧之延也會有看山去那麼可憐的時候。
果然,感情這東西會讓人面目全非,誰喜歡了,誰注定卑微,一如曾經的他。
“我不喜歡齊泫,你若仔細查一番便能知道我被他所脅迫。”
“哐嘡!”
匕首掉在地上,郗眠被抱緊。
“對不起,對不起。”
“你總要給我一個機會,讓你回心轉意的機會,你不能就這樣給我判死刑。”
他得知郗眠和齊泫之事時,真的想殺了郗眠再殉情,但當看到睡夢中的郗眠卻如何也下不去手,否則現在郗眠已經是一具屍體。
他太痛苦了,已經不知道能做什麼,隻能日日陷入無盡的悔恨中去。
郗眠看着不遠處的窗戶紙,攥緊汗濕的手心,任由顧之延抱着。
“殺了齊泫罷。”
他的目光落在顧之延身上:“殺了他,你再來見我。”
“或者去見他,告發我。”
五月端陽,艾葉飄香,立于窗前的人一言不發,面沉如水。
忽聽得窗外花叢後傳來人聲。
“姐姐,你這幾日究竟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叫我很是擔心。”
過了好一會,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此事我隻與你說,那日我去地牢找太子殿下,見到,見到了張秧。”
她突然哭起來,“他被活生生剝了皮,一塊一塊的,自那日回來,我再也睡不好了,一閉上眼便看到那血淋淋的場景,我隻怕再不能伺候郗公子,見到太子殿下我便害怕。”
“在看什麼?”後背貼上寬闊的胸膛,一雙手從後面環抱住他的腰。
郗眠側頭,便見他的視線直直看向那片花叢,銳利如鷹。
“你……何時來的?”
齊泫收回視線,偏頭在郗眠耳側吻了一下:“剛到。”
“怎麼了?”
“無事”,郗眠收回目光,猶豫了片刻,又道,“你方才……可有聽到什麼。”
齊泫将臉埋進他肩膀,悶悶的笑聲傳來。
“就為這事?好吧,孤什麼也不曾聽到,你可以不生氣了嗎?你總是在生孤的氣。”
郗眠将腰上的手挪開,“我沒有。”
齊泫立刻又纏了上來,呼出的熱氣全灑在他脖子上,揮動的碎發掃得臉頰發癢。
“好,你沒有,我知今日是端午,隻是想讓你多陪陪孤,晚間孤便派人送你回去,别氣了。”
他晚上還需回宮參見夜宴,不然還能陪郗眠去武安侯府。
可惜了。
他的手自後面伸出,仗着手長,以一個懷抱郗眠的姿勢将窗戶關上,又将人轉了個身面向自己。
“眠眠總是這般心軟,你救那老郎中之子也是因為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