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崔聞舟似乎也發現了,他慢慢閉上了嘴,許久,在郗眠期待的目光中點了下頭。
郗眠覺得自己可以瞑目了。
郗眠看着身側的友人,無論如何,上一世都應該感謝他。
崔聞舟見郗眠看向自己的目光透露着一股溫柔,愣了一下,轉開視線低垂下眼。
“阿眠何故這般看我?”他低聲說。
郗眠因在想前世的事,思維有些分散,是以未聽清楚,問道:“聞舟兄說什麼?”
崔聞舟先是搖了下頭,又道:“明兒個臨曦湖有遊船,阿眠可要一同前去。據說是工部新造的船隻,是以往船隻所不能及的恢弘,官家子弟均有機會一覽。”
已經在家中閑賦兩月,郗眠正想出去透透氣,加之邀請的人又是崔聞舟,自然答應下來。
這次遊船很宏大,上一世他隻忙追着顧之延走,拒絕了崔聞舟。
他記得三皇子齊泫在遊船時落水,回去病了一段時間,這麼好的機會,郗眠自然要去看熱鬧。
到了第二日,郗眠因被郗父攔住,出門稍晚些。他到時崔聞舟已在約定之地等了一會。
郗眠抱歉的說明了原因。
崔聞舟并不在意,道:“并非什麼大事。”
倒是崔聞舟的小厮說:“郗公子再不來,世子便要上府上尋你去了。”
崔聞舟立刻道:“秋梁,休要胡說。”
又轉頭對郗眠說:“阿眠,我們且登船。”
秋梁癟了癟嘴,不再說話了。
郗眠此刻方将視線轉移到船上,臨曦湖畔張燈結彩,燈火輝映間,湖面如同碎金散落,波光粼粼,一搜巨大的船停在岸邊,船身雕梁畫棟,挂滿燈籠,華美之處不輸一所精緻的宮殿。
郗眠等人順着搭起的梯子登上了船。
船之高,岸邊的人瞬間變得渺小,不遠處還有人在放河燈,像銀河彙入了人間。
順着船邊走了一會,崔聞舟便帶着郗眠走到一間屋子前,隔着門也能聽到裡頭傳來的呼叫吆喝聲。
推門而入,一群人正坐在鋪着錦繡墊子的茵席,翹頭案上胡亂散着六博,放着幾個酒杯,不遠處是被随意踢開的月牙凳。
見到兩人,裡面的人笑道:“世子和郗二郎來了,錢佑,待會有你喝的。”
“喲,我好怕”,錢佑将手裡的牌往桌上一攤,“盡管放馬過來。”
“郗眠,聽說顧之延也在船上,你莫不是為他來的?”
郗眠看向他,這渾身的酒氣一看就是喝醉了。
不過上一世顧之延并沒有來遊船。
郗眠往那一坐,笑道:“這麼多美人美酒,我還得為一個顧之延舍棄了不成?”
聞言,在座的人都坐直了身子,臉上大多是不相信又隐隐想聽八卦的表情。
錢佑尤其不信。
他嘁了一聲:“你莫不是被馬撞壞了腦子,就單說這美人,你有碰過?”
以郗眠對顧之延的癡迷程度,潔身自好都是小的,平日裡同他們一塊,也就吃吃酒賭賭錢。
這樣雖掃興,但郗眠長得比那些個美人還要漂亮上幾分,大家對他的容忍度也空前的高。
郗眠笑着聳了下肩:“總不能不清醒一輩子。”
錢佑酒立刻醒了大半,左右打量郗眠半晌,确定他說的是真的,便猛的坐直。
他一巴掌拍在郗眠肩膀上:“這就對了,我早就看顧之延那小子不順眼,成日跟個冰塊一樣,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早想罵他了。”
說着又來攬郗眠肩膀:“今兒個船上可有不少美人,哥給你安排幾個?也該開開葷了。”
“好了,還玩不玩了,别是我們來晚了酒都不想給我們喝。”崔聞舟岔開話道。
“崔世子好大的口氣,來,你要喝多少,今天小爺赢不死你。”
“對啊,趕緊的,我一會還約了瑤月姑娘。”
幾人七嘴八舌的将郗眠和崔聞舟兩人拉入戰局。
一刻鐘後。
“郗二郎你今日不行啊,哥們面前不要藏拙。”
郗眠已經不記得自己喝了幾杯酒了,他今晚一直在輸。
酒杯又被盛滿,他剛拿起來便被一隻手搶了去。
醉眼朦胧間,是崔聞舟湊近放大的臉:“你傷未好,别喝了。”
“替喝得喝兩杯!”有人道。
崔聞舟便真喝了兩杯。
其實今夜郗眠也有放任自己喝酒的成分在,如今被崔聞舟這麼一攪合,便沒心思再玩了。
他站起身來,道:“我出去透透氣。”
船早已駛到了湖心,遠處的湖岸隻能看到一條微亮的黃色線條,高船之上,夜風拂面吹來,帶走了一些酒氣,讓人心曠神怡。
郗眠順着船邊緩緩踱步,看天看水看星辰,竟覺得心緒甯靜了許多。
轉過一角,突然,他的視線頓住,今夜所有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無盡的黑暗如濃稠烏雲壓上心頭。
船尾擺放着一張案幾,案幾角點綴着精美的燭台,中間放着茶杯和點心,一旁則是燒着炭火的銅爐,其上的紫砂壺中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響。
而旁邊坐着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頭發用一根白玉簪挽起,面若好女,這張臉,哪怕化成灰郗眠也不會忘記。
三皇子,齊泫。
或許是郗眠的眼神太過怨念,齊泫轉過頭來看了郗眠一眼,又淡然的收回視線繼續煮茶。
郗眠隻恨不得将他的背盯出一個洞來,再把他的心挖出來踩上幾腳,踩得稀爛才好。
酒意上頭,他覺得眼前有些重影,思維也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