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再不開門,宮野明美就會因為撬鎖而被鎖芯裡藏着的炸彈炸得和薩格提巴一樣滿地都是——也可能是一點不剩。
為此她還沒來得及收拾好桌上的鏡子碎片,也來不及注意到臉頰被什麼冰涼的東西劃過。
「烏鴉啊,為什麼歌唱?因為在那高山上……」
獨自一人的時候,她總是試圖分散注意力不去在意那萦繞的歌聲,但看到自己化妝的臉時,一時放松了對歌聲的抵抗,以至于她再次被那莫名的煩躁情緒占據了主導。
隻是打碎了安全屋的東西而已,等有空随便收拾一下就行了。
一雙溫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宮野明美逆着光的臉讓人看不清表情,隻有那雙藍色的眼睛緊緊盯着她:“你的臉受傷了。”
隻不過是一點血而已,她又感覺不到疼,比在和魔女的戰鬥中斷手斷腳或者被撕成兩半時好得多,甚至現在都不需要她浪費魔力屏蔽痛覺。
霜月向來不擅長應付滿懷善意的人,但隻要總是冷臉拉開距離,對方就會自覺離開。
日本的社會風氣也就這一點好了。
她也是這麼做的。
“請不要多管閑事。”霜月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本就上挑的貓眼讓她的眉眼顯得越發銳利。
即使天台上的事隻是一件烏龍,宮野明美毫不猶豫的擁抱和不帶目的的善意都讓她回以了相對溫和的态度,其中有着利用對方獲取更多權重的算計,她自然會以相應的回報作為交換,但現在她并不想太過接近他人……
……不,這沒什麼好解釋的,她隻是有些煩躁,不想與人拉扯。
“布拉德先生找過我了,領養手續已經完成,現在,我是你的監-護-人。”宮野明美放慢語速,卻絲毫沒有動搖,“我想,你現在需要一點幫助。”
聽見這個詞,霜月從心底裡升起一絲厭惡。
盡管老東西說過宮野明美是她名義上的監護人,霜月從未真正将她當做監護人看待,頂多隻是個用以維持身份關系的角色而已。
監護人什麼的……
她不喜歡這個詞,這讓她想起了上一世的記憶。
就因為那兩個人是她的「監護人」,所以在她因為沒能考滿分而被關進籠子裡害怕到發抖時、在她因為彈錯了一個音而被罰跪到頭暈眼花時、在她以沉默反抗卻被抓着頭發按進遊泳池時,就在她不堪忍受而逃離那座房子,甯願從垃圾桶裡翻剩飯時……
那些警察也隻會說,因為他們是她的監護人,所以她必須忍受、必須回去。
憑什麼?就憑他們是幸霜月的監護人,就可以決定她的一切嗎?
所謂「監護人」,不是「監督」和「保護」嗎?
為什麼她隻覺得不斷地被逼迫、被奪走呼吸的空氣?
然而這樣的想法隻是短暫閃過腦海,霜月幾乎沒有花費什麼力氣就将這些情緒壓了下去。
她後退了一步,讓宮野明美的雙手離開自己的肩膀,依然冷淡地望着對方:“隻是不小心打破了點東西,我沒有事,能自己處理傷口,窗戶也會找人來修——這樣可以了嗎,監-護-人前輩?”
奧菲利娅雖然會笑,表面看上去禮貌,實際上卻總是冷漠疏離的,今天隻不過是再次恢複了冷淡的态度而已,一如往常,可宮野明美還是從對方的稱呼中察覺出了不滿。
她收回了頓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低頭看着對方,任由長發順着肩頭滑落,語氣軟了下來:“有醫藥箱嗎?我幫你處理一下,隻要十分鐘,不耽誤你出門,好嗎?”
兩人在玄關僵持了将近一分鐘,最後,霜月移開了視線。
“……就十分鐘。”
她承認自己是遷怒了宮野明美,而對方的情緒很單純,隻是擔心她而已。
無論是否意識到「監護人」這幾個字的含義。
并非優作和有希子那般屬于長輩無聲而穩定的關懷,也并非夥伴們陽光般熾烈的情感,宮野明美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如流水般細膩……而堅定。
若是放在上一世,她會轉頭就關上門,因為一旦接受了善意,她就一定會回饋些什麼。
可在這個世界度過了令人無法忘卻的三年後……
人沒有愛的澆灌會枯萎而死嗎?
也許是會的吧。
然後,有人拎着水壺每天給她澆水,帶她曬太陽,為她遮風擋雨,溫柔地注視着她,讓枯萎的生命漸漸恢複了生機。
她好像有些明白「幸霜月」的魔女為何是「注視魔女」了。
那孩子也期望着被這樣愛護着長大吧。
但是與幸運的她不一樣,沒有人給那孩子澆水施肥、曬太陽。
人是會枯萎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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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窗簾遮擋住了外面的陽光,整個屋子裡的日光燈都被打開着,雖然明亮,卻缺乏生機。
難怪奧菲利娅的膚色看上去總是那麼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