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語氣和态度……果然,老東西并沒有打算将自己的特殊性暴露給太多人,倒是上次裡約之行中她為了獲得卡莎薩的關注而有些心急了。
意識到枡山憲三似乎真的隻是将自己當做萬千普通被資助者中的一員,霜月有選擇地回答道:“嗯……聽歌?”
她選了一個最無關緊要的。
“這樣嗎?或許你未來會成為厲害的音樂家或者歌手呢,我曾經幫助過的一個孩子……”不知觸發了什麼關鍵詞,枡山憲三握着冰礦泉水,用堪稱慈祥的表情回憶起了往昔。
礦泉水瓶壁上結起的水珠在他指縫間蓄積,最終彙流而下,落在木質地闆上。
他随意地談論着,不時向她提問一些關于她自己的信息,霜月幾乎都用模棱兩可的方式回答,除了對方問起她的出身。
她想了想,模糊地透露出自己原先在國外生活,後來到過神奈川。
正當霜月考慮如何才能讓枡山憲三減少些廢話時,忽然察覺到了一股極其隐蔽的恨意。
她幾乎不用思考就擡眼看向坐在旁邊的布拉德,那位淺色頭發的西方樣貌青年。
後者正聽着枡山憲三的講述,表情從容,那雙望着枡山憲三的淺色眼睛裡帶着淡淡的儒慕。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布拉德偏過頭與她對視,禮貌地笑了笑。
這座房子裡隻有他們三個算是活人,在如此明确的距離下,她不可能認錯那些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都難以注意到的微小情緒變化。
當看向她時,布拉德沒有表現出異常,她卻察覺到了幾分憐憫。
有意思。
不止組織内部,就連枡山憲三和養子之間似乎都有不小的嫌隙。
偏科與任性讓老東西放下了對她的部分提防,但她可不會忘記未來是科技的時代。
希望拉維能給她帶來些驚喜,也不枉她特地從琴酒手下撈回他一條命。
除了拉維之外,應該還有不少能夠撿回來的人才……
“……布拉德這孩子就是基金會第一年創立時的受益者……”
“憲三先生,一小時後您還有一個會議要參加,請留意一下時間。”布拉德适時出聲打斷了枡山憲三的滔滔不絕。
枡山憲三看了眼手表,放下礦泉水站起身,一臉歉意:“真是抱歉不能再和你多聊一會兒了,小奧菲利娅,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聯系明美那孩子……”
“布拉德前輩呢?”霜月也站起身,目光随布拉德那一頭淺色頭發移動着。
“當然也可以聯系他。”枡山憲三随和地笑着回答,轉頭吩咐道,“布拉德,就留下你的名片吧。”
布拉德那副顯眼的外表總是容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他就将一部分基金會的工作交給了對方。
伸手接過名片的霜月不動聲色地眨了一下眼睛——枡山布拉德?他的名字真的叫布拉德(Brad),而不是布拉德白蘭地(Boulard)?
也對,哪個組織成員會在外人面前互相稱呼代号?
自從把拉維撈回來以後,她就惡補了一番酒類大全,盡管無人知曉她的心理活動,但意識到把「賓加」記成「皮卡」的她這幾天都在翻書記各類酒名。
将枡山憲三和布拉德送出門,目送兩人坐上一輛不認識的高檔汽車離開後,霜月倚着門框半晌,直到小腿感受到陽光透過裙擺傳來的熱量,這才轉身回到屋内。
一個月前,她還是連視野都要被剝奪的實驗體,如今卻不僅被丢到行動組執行任務,老東西更是讓她以社會身份接觸到外界,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可以說是非常……「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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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潔的辦公室裡。
頭發花白的老者坐在真皮辦公椅上,尖尖的鷹勾鼻讓他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
面前的筆記本屏幕泛着亮光,赫然是一份關于宮野志保最近的報告。
他一手撐着下巴,另一隻手輕點桌面,發出規律的啪嗒聲。
宮野家的姐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家人隻餘彼此,但比起從小在控制下有意無意與他人拉開距離的宮野志保,反而是宮野明美那邊更容易建立牢固的關系,更便于掌控。
而宮野志保,隻要讓她最後的精神支柱都隻剩下姐姐……
十四那孩子與宮野志保的年齡差不多,正好讓無法見到妹妹的宮野明美有一些寄托,另外……在組織裡有了情感羁絆,可是緻命的。
至于那份專門為十四制作的社會身份……
屏幕照亮了他的下半張臉——那本該粗糙布滿皺紋的臉上,此刻卻看起來如同五六十歲的中年人一般。
他輕輕吹出一聲哨響,緊接着,一隻通體黑色的烏鴉便撲棱着翅膀落在他的肩頭。
伸出手指撓了撓烏鴉的腦袋,烏丸蓮耶笑了一下:“乖。”
因為她們沒有反抗的能力。
曾經一度升起過反抗念頭的莎朗就是最好的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