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檐遮住了秋日的陽光,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那雙淺色的眼睛裡晦暗不明。
那發散着黏膩惡意的男人……
真想……把他……
「烏鴉啊,為什麼歌唱……」
“……”她舔了舔虎牙,無聲無息地跟上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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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是名失意落魄的無業遊民,曾經在學校裡因為聰明而頗受老師看重,從小到大過得順風順水,步入社會後因為與同事和領導合不來而被炒鱿魚。
一時間無法接受巨大落差的他聽到了腦海中傳來陌生小孩的聲音,催促着他去殺掉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
被奇怪聲音的困擾的他遇到了另一名相似境遇的流浪者,兩人經過簡短的交流後一拍即合,決定報/複/社/會。
他們想盡方法從各種渠道得到了違禁物品,在他的頭腦和另一人的動手能力下,制造出了比T/N/T威力還要大上一半的黑/索/金,也就是所謂的「旋風炸藥」。
這一次,他的目标是警察——誰讓他被炒鱿魚後報警時,警察竟然不受理此事呢?
男人歪了歪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當然,如果能牽扯到普通人就更好了……就讓這個世界少一點吵鬧吧。
用滿是胡茬的下巴蹭了蹭懷裡的公文包,男人肆意地暢想着掠奪生命的快感,餘光忽然瞄到一抹黑色的身影。
那是個不過到他胸口的嬌小女性,或者說……是個女孩?
女孩擡了擡頭,帽檐下是一張稚嫩的臉,臉頰帶着些許嬰兒肥。
也許是發現了他的視線,女孩茫然地眨了眨眼,向他腼腆一笑。
「多麼可愛的小孩啊……殺了她!你不想看到她被炸成碎肉的樣子嗎?」腦海裡的聲音如是喧嚣着。
那笑容落入男人眼中,讓他的心不由躁動起來——多麼漂亮的眼睛,多麼白皙水嫩的皮膚,多麼令人心癢的笑容……
那纖細的脖頸、瘦削的肩膀、小巧的手掌……
讓人充滿了破壞欲。
男人轉了轉眼珠,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他調整了一下表情,向着女孩招招手:“小妹妹,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女孩懵懂地停下腳步:“叔叔需要幫助嗎?”
男人的笑容扭曲了一瞬:“……我才二十五歲,要叫我「哥哥」哦。”
“可是先生說過,十四醬可以随便稱呼别人。”女孩疑惑地側過頭,“那……「叔叔大哥哥」,你需要幫助嗎?十四醬可以幫你。”
這小鬼的家人是怎麼教的?「叔叔大哥哥」是什麼奇怪的稱呼?
男人的笑容再度出現一條裂縫,看在時間緊迫的份上沒有再糾結稱呼的問題。
他預定放置炸彈的地點在公寓樓内,而那棟公寓樓在下午六點後會開啟門禁,隻有持有門禁卡的住戶才能出入,也許小孩子謊稱沒帶門禁卡撒一撒嬌還能讓管理員放行。
他清了清嗓子,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公文包:“……咳,那十四醬可以幫我把這個包包送到吉岡大樓嗎?我和朋友約好了要給他送東西,但我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他補充道:“包包不重的。”
“當然可以!”女孩隻是想了想便答應了他,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公文包,好奇地掂了掂,“我應該把包包給誰呢?叔叔大哥哥可以告訴我,你的朋友具體在哪裡嗎?”
“雖然包不重,但裡面是易碎物品,要小心一點!”注意到她的動作,男人眼角一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随後便意識到自己的表現有些過分緊張,咽了咽口水說道,“十四醬隻要把包包放在吉岡大樓二十層走廊最盡頭的花盆旁邊就好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還好,遙控器還在身上。
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不設置保險裝置,普通的搖晃不會引爆炸彈。
公文包有些褪色,搭扣内側有着顯而易見的磨損,還挂着一隻帶着鏽迹的密碼鎖,看上去飽經滄桑。
女孩乖巧地抱着公文包,重複了一遍:“隻要到吉岡大樓二十層盡頭就可以了,對吧,叔叔大哥哥?”
“……沒錯,隻要把包放在那裡,我的朋友就會過去拿。”男人放棄吐槽對方的稱呼,這才注意到那女孩的名字有些奇怪。
哪有人給女孩子取名叫做「十四」的?至少也應該叫「十四子」吧?
“明白了。”女孩鄭重地點點頭,“十四醬一定會把東西送到的!”
她目光落在男人的袖口上:“對了,叔叔大哥哥的袖子上好像有髒東西呢。”
男人擡起手,發現自己袖子上還沾着制作炸彈時留下的結晶,面色一變。
“……十四醬快去吧,晚上六點以後,吉岡大樓就要開門禁了。”
“沒問題,叔叔大哥哥就等着十四醬的好消息吧。”女孩向他晃了晃腦袋,抱着公文包走向吉岡大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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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離開男人的視線,女孩轉入拐角,臉上的微笑轉瞬之間消失不見。
她面無表情地拎起公文包,将一片小小的圓形黑色貼片貼在密碼鎖上。
片刻後,貼片發出輕微的「砰」聲,火光閃爍而過,密碼鎖轉眼就隻剩下彎曲的金屬杆。
她随手翻開公文包,拿出了裡面的物品——一隻帶着液晶顯示屏的黑色盒子。
顯示屏上正跳動着刺眼的紅色數字。
「20:11:07」。
她戳了戳黑色盒子,另一隻手撥通了報警電話,用慌張的語氣說道:“莫西莫西,是警局嗎?有、有個奇怪的叔叔給了我一個包,要我送到吉岡大樓……裡面的東西在倒計時……他、他的顴骨很突出,留着胡子,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裝,口袋裡好像有什麼硬邦邦的東西……”
與語氣不符,她的表情平淡,水綠色眼睛裡一片暗沉。
她讨厭那股黏膩的惡意。
……更讨厭自己腦海中不受控制冒出的殺意。
————
當警方趕到報警電話所指明的地點時,隻發現了一隻公文包,裡面裝着一個……
炸彈外殼。
是的,隻有外殼,而裡面的炸藥消失得幹幹淨淨,内側還被用油性筆畫了一個白色的笑臉簡筆畫。
另一邊的警員則是接到消息稱房東發現自家出租屋裡多出了一堆不認識的器械,桌上放着奇怪的設計圖,問了當偵探的朋友才發現那是炸彈設計圖。
而他們恰好碰上了回來的租客,租客矢口否認關于制作炸彈的事情,然而在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床底後忽然發怒,質問房東為何随意亂動他的私人物品。
租客不尋常的表現引起了警方的懷疑,一位新入職的警員留了個心眼,成功發現對方制作炸彈的證據。
顴骨突出的男人則是在美滋滋地去往居酒屋的路上被警察攔下,緊張激動之下按下了引爆按鈕,不遠處的吉岡大樓卻并未如他意迸發出巨大的火光——簡單來說,就是什麼都沒發生。
最終兩人都雙雙被捕。
對此,隐藏在暗處的黑風衣女孩促狹地笑了一下。
〔改變那個人的行動軌迹是沒有用的,即使你阻止了這一次,也還會有下一次,隻不過是往後推延一些時間而已,這就是命運。〕
“以他們的罪行也關不了多久,我隻是純粹不想順老東西的心意而已。”霜月擡眼望向上方。
兩座緊挨着的高樓罅隙之間,緩緩飄過的烏雲籠罩住缺了一角的弦月,将頭頂的光亮吞噬殆盡。
黑漆漆的環境中,隻有一雙水綠色眼睛散發着淺淡的微光,如同草叢裡蓄勢待發的捕獵者。
“以及……是什麼讓你覺得,「莫裡亞蒂」會相信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