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她的親生母親……神代紗裡奈，經常更換居住地點。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默認了神代紗裡奈就是她的生母。

“……她現在在哪裡？”工藤歌未問道。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深江的聲音毫無起伏，“她已經死了。”

還沒等她再問些什麼，深江在一輛車旁邊停下腳步，拉開了車門：“想去看看嗎？她生前最喜歡的一家燒烤店，我可以給你講一些關于她的故事。”

工藤歌未緊緊盯着這位‘母親的老師’，咬了咬下唇。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立刻想辦法離開。

而砰砰跳動的心髒卻仿佛催促她跟着深江上車——她的親生母親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将她一個人丢下？她的親生父親呢？在摩天輪上闖入腦海的聲音……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果找到了親生父母，她……又會怎麼做？

工藤歌未的猶豫沒有持續多久，就擡腳爬上了汽車後座。

深江毫不在意地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記得系好安全帶，小家夥。”

————

時間已經是夜晚八點半，路邊簡陋的燒烤攤多了兩位客人。

“老樣子，再加兩罐冰啤酒。”

燒烤攤搭起的棚子并不大，隻能容納兩套桌椅，深江随意坐在遠一些的桌子邊，向老闆招呼道。

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油膩膩的短發裡夾雜着幾根白絲，正背對着他們整理竹簽，聞言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好嘞！”

工藤歌未擡頭看了眼搖搖欲墜的頂棚，遲疑着爬上最外面的塑料凳——萬一頂棚突然被風吹塌，至少她還能有反應的時間。

深江沒有對此發表意見，隻是熟練地從桌邊抓起兩雙一次性筷子，将其中一雙遞給了她。

“……深江先生，你剛才說……”

“神代小姐？”一股濃重的煙熏味忽然接近，老闆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桌邊，把兩罐冰啤酒放在桌上，“深江先生，這孩子是……？”

深江擦了擦啤酒罐上凝結起的水珠：“老闆，正好今天沒什麼人，不如給這小家夥講講紗裡奈的事情吧。”

工藤歌未蹙眉——不是深江來講嗎？

“您這話說的……”老闆若有所悟地歎息道，回頭看了眼生意平淡的燒烤攤，“好吧，等我給你們烤完這一盤……”

-

“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當年離家後在鳥取縣打拼，最後選擇在這裡開了家燒烤攤，生意一直不好不壞，但好歹過得下去，也娶了個善解人意的妻子，擁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我和深江先生就是那時候認識的，他分明穿着整潔的西裝，卻毫不在意地坐在了油膩的塑料凳上，身邊還帶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和現在的你一樣。

“那姑娘似乎看什麼都很新奇，一口氣點了兩盆羊肉串，差點把自己吃進醫院裡，我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做的烤串那麼受歡迎。

“後來深江先生抱着她回了家，我還問過他們是不是兄妹，結果深江先生卻說那是他的學生。”

老闆沒注意到深江複雜的神色，徑自感歎着：“我也是這之後才聽别人說起，深江先生原來是學術界的風雲人物，一度站在了什麼‘神經細胞’研究的前沿，真沒想到那麼年輕的小姑娘居然也是個科學家。”

深江有一口沒一口地灌着啤酒，淺咖色的眼睛在棚頂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暗沉。

工藤歌未實在忍不住腹中的饑餓，試了一下烤串，發現食物并沒有問題後才繼續一邊小口小口啃起來，一邊認真傾聽老闆的講述。

……至少這老闆看起來隻是個普通人。

“她和你長得很像，眼睛是碧綠色的，像貓一樣，五官有些深邃，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混血兒。

“聽說學術上的研究很忙，神代小姐每隔幾個禮拜就會來我這點兩盆燒烤，有時候是和深江先生，有時候是和另一個金色頭發的女人，有時候是獨自一人，不過從大約十五年前開始，她就沒有再來過。”

老闆望向深江：“深江先生，您也已經有好幾年沒來光顧了。”

深江晃了晃空蕩蕩的啤酒罐：“這幾年工作忙，很難得才能回日本一趟。”

“所以……這孩子是神代小姐的女兒嗎？”老闆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算算年齡，神代小姐今年也該差不多三十歲了吧？”

“三十二歲。”深江平淡地回答道。

——如果她還活着的話。

工藤歌未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腦海中莫名補上這麼一句話。

“……那我的親生父親呢？”

“——！”

深江忽然捏緊了手中的啤酒罐，發出突兀的響聲。

工藤歌未猛然驚醒——她可不是在悠閑地和路邊大叔聊天，能用非常手段把她綁走的深江也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

——對了，老闆似乎對深江的特殊之處毫不知情，如果她向對方求救……

“好了，故事聽完了，肚子也填飽了。”深江把幾張紙币放在桌上，站起了身，“跟我回去吧，小家夥。”

被吓了一小跳的老闆明顯愣了好一會兒，才失笑道：“還惦記着拐走徒弟的臭小子呢？嗨嗨嗨，我不說了……不過，既然看到這孩子出現在你身邊，就證明神代小姐說不定也回來了吧？還請替我向她打聲招呼，問問她什麼時候再來光顧我這小破攤子。”

深江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太過冷冽，讓工藤歌未不禁縮了縮脖子。

如果跟他回去的話，一定會再被關在那間房間裡，而她完全不明白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

若是想得到個聽話的玩偶，大可以像那些人/販/子一樣把她關在籠子裡一點點消磨她的意志，而不是任由她行動自如地跟在身邊；若是真心對待去世徒弟的女兒，就不該以強硬手段将她帶走，還避免親自向她講述神代紗裡奈的事情。

“深江先生，我想回家，可以先把手機還給我嗎？”

趁着還有其他人在旁邊，工藤歌未擦擦嘴邊的椒鹽粉問道。

老闆收拾竹簽的動作頓了頓，眉間出現幾道皺紋。

深江低下頭：“乖，聽話，天已經黑了，先和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