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來說，白楓一直是可靠的前輩，很多事情考慮得也會比他周全許多，就像是他人生路上的引路人一樣。某些時候，他真的會将他當成周也，很久之前，周也也是像這樣，一直走在他的前面，就像大哥哥一樣。

被告知周也已經不再了的那一個刻，即使沒有完整的記憶，他也感到了從心髒傳來的疼痛。當時不明所以，隻以為是前一天晚上沒有休息好，現在想來，恐怕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反應，繼林一之後，他再次失去了重要的“家人”。

望着眼前幾乎有一座小山那麼高的龍，他不确定白楓是否還保留着理智。身體正在不停的顫抖，他已經分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

人在臨死前總是會回想起人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而作為一個記憶殘缺的人，這一刻，他甚至連值得回憶的事都很少。奇怪的是，面對這份死亡威脅，他腦中第一個閃過的畫面，居然是他跟白楓初次相遇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裝成“周也”的樣子。看着眼前的畫面，看着白楓每一個動作，還有那個傻乎乎湊上去的自己，趙浔不禁笑出了聲。

直到那張長滿了尖牙的嘴出現在他的面前時，趙浔依然保持着這樣的動作。他已經動不了了，雙腳被堅冰牢牢鎖在地上，身體完全無法動彈，他任命地閉上了雙眼，安靜地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不知道過了多久，預想中的事并沒有發生，趙浔緩緩地睜開眼，那張長滿了尖牙的嘴就這麼一動不動地停眼前，隻要他再靠近哪怕一厘米，那顆最大的尖牙就能紮進他的顱骨。面對着這樣的場景，他居然還有心思去想白楓的口腔衛生，至少這麼近的距離下，沒有傳出什麼奇怪的味道。

這頭巨龍沒殺他，在最後的一瞬間，他停住了所有的動作。靠得太近了，他甚至能看見的他的咬合肌正以一種不正常的方式緊繃着，嘴後的鱗片也張開了，就像基地裡的流浪貓遇到襲擊時突然炸毛的樣子。趙浔試探着更往前走了一步，幾乎是同時，那個巨大的龍嘴也迅速在後退，牙齒四周的肌肉似乎繃得更緊了，看上去有種想合上嘴，又怕尖牙會傷到他的滑稽感。

趙浔走了幾步，這家夥就退了幾步，到最後越退步子越大，将一人一龍的距離完全拉開。這時候巨龍才放心地合上了嘴，恢複了往日威風凜凜的樣子，雖然在找趙浔看來，這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暗金色的巨大瞳孔終于顯露在光下，之前那個角度看不見的東西總算顯現出來了。這是一顆有些猙獰的頭，與眼前這個體型相比，之前再科萊見到的龍型白楓更像是一個拟态玩具。比起先前，白楓此時應該是恢複了些神志了吧，不過他也不是很确定。死裡逃生的刺激感充斥着整個身體，他感到身體裡的腎上腺素正在後知後覺地飙升。

慶幸的是，龍型的白楓已經不再靠近他了，巨龍扇動了兩下翅膀，重新退回了黑暗中。趙浔隻感到耳邊刮過一陣大風，那座小山一樣的高的龍就消失在視線裡了。他看了眼身邊懸浮着的“探照燈”，開始嫌棄它太過雞肋，黑暗中，能照亮的範圍實在太小了。

金屬的翅膀，嗯，尖利的爪子，還有這個身體比例，怎麼看都很像剛剛那個巨大生物的迷你版啊。因為是黑色的金屬材料，而且有部位“機械感”很強，以至于他一開始完全沒有看出來，這個充當光源的小東西居然是一隻機械龍的形狀。不得不說，除了顔色以外，“重西白龍”的許多鮮明特質都被還原了，雖然稱不上是一模一樣，但已經能認出來這是一隻重西白龍了。

一片黑暗中，他隻能帶着這隻小機械龍往白楓離開的方向走去。很可惜，雖然白楓說他有龍人的基因，但大概率不是來自夜行種的，在黑暗的環境下，他的視力基本等同于無，隻能隐約判斷出大緻方向。

空曠的環境裡，沉重的呼吸聲不斷在耳邊回響，越來越近了，他的方向沒錯，直到那暗金色的眼睛出現在視線裡，他終于找到了他。

巨大的身軀縮在角落裡，看上去有些可憐。暗金色的雙眼宛如燈籠一般，點亮了一小塊，見趙浔往這邊走來，他既沒有躲開，也沒有攻擊，隻是靜靜地待在那，用一雙巨大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安靜像是一種默許，趙浔便不客氣地走近了，這個距離已經超過安全範圍了，巨龍随時可以揮爪将他拍飛，但他并沒有停下。他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就這麼直接走了過去，腳下的碎冰幾乎鋪了滿地。越是靠近，冰層就越厚，腳底傳來的觸感越來越滑，他得走得更小心了。

黑色機械龍跟在他身邊，将越來越多的冰照亮了，堆積起來的冰層将光線折射出去，他才終于看清了白楓的現在的樣子。擱着一堵冰鑄的牆，他正在凝視着他，白色的鱗片已經不像他曾經看到過的那麼透亮，邊緣隐隐泛着一層灰白色，看上去不太健康。脊背上的雙翼已經收攏起來，骨骼的關節上伸出了一節帶着弧度的骨刺，翅上的皮膚看上去很粗糙，光秃秃的，不像其他部位有鱗片的保護，裸露出來的皮膚會更加厚實，飛行時更能夠抵擋外力的幹擾。

冰牆意外的脆弱，完全不像它外表看起來那麼結實，趙浔用力踹了一腳，整個牆面就出現了一個破碎的大洞，他仔細看過才發覺，冰牆的内部居然是空的，隻有兩層薄薄的冰，在光的照射下才看起來像一堵實心的冰牆，就像某頭不願見他的龍一樣虛張聲勢。

發現這點後，趙浔更加沒有顧忌了，他伸出就要去摸那頭趴在地上的龍。那家夥竟也不躲開，任由他将掌心貼在腦側。入手的第一反應是硬，不似預想中的柔軟手感，冰涼的鱗片由掌心滑過，十分順滑的觸感。白楓任由他是撫過那些鱗片，兩顆碩大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上去有些享受。

趁着白楓放松下來，他總算問出了那個憋在心裡許久的問題：“你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别騙我，我要聽實話。”

似乎是因為這種狀态下，無法正常發音的原因，白楓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中是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