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白楓已經是撫着額在說話了,眉心微擰,指尖的縫隙裡,隐約能看見額頭的皮膚下鑽出了一點下小角。看來,他現在的心情遠不如他表現出的那麼平靜。
大約過了有一刻鐘的時間,看着餐桌上擺的坐鐘的跳過了三格,白楓額頭的角才受了回去。幸好兩人都不習慣用餐的時候都沒有需要人服務的習慣,否則趙浔将會有機會看見崖齊和重耳惶恐的神情。要知道,高純度遺傳了古龍血統的雷姆利亞人,通常是不會露出他們“非人”部分的血統。
尤其是在龍血更稀薄的其他人面前,露出古龍的特征,會自然地對周圍形成壓力,這種感覺源于物種的本能,沒法輕易更改。
趙浔對白楓這麼直接了當的态度,不禁有些詫異。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想到。這位地位不低的雷姆利亞白王血裔居然會毫無架子,說起話來也就事論事,甚至有種順着他的意思,跟曾經在潮澤基地見到他時有不小的差别。
不等他細想其中的深意,白楓又吐出一句話來:“總之,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麼事、成為什麼樣的人,都可以順從心意去做,你自由了。”
随着一聲歎息,那抹白色的身影便起身離開了,隻留下了一截雪一般的背影。
趙浔從他的話裡感到一絲疲憊,像是曆經辛苦後的無奈,又帶有着放手的怅然。莫名的,趙浔的忽然感到一陣沒由來的心慌,好似有什麼正從心底緩緩流逝。他有種直覺,如果今天不追上去的話,或許,有什麼東西将會離他遠去。
下意識地,他立馬從椅子上站起,急迫地往那個方向追去,帶動了身下的椅子在冰涼的地面上劃出“刺啦”一聲巨響。幸好,還來得及,他總算握住了那隻微涼手,冰冷的涼意讓他浮躁慌亂的心徹底安定了下來。
“等等……”
在抓住他的那一瞬間,趙浔聽到了胸腔中鼓動的心跳聲,仿佛天雷滾滾,全身像是有電流流過。
“我沒有别的意思,抱歉。我實在不喜歡被當成另一個人看,即使那也是我,但我并沒有他的記憶,所以,也不是他。我很喜歡這裡,離開也并非是因為對這裡不滿,隻不過是想要留下更多的,作為‘趙浔’的記憶。”
白色的人影被他拉住,停下了腳步,下颚弧線略微繃緊,像是在克制着什麼,略微停頓後,才低下了他矜貴的頭,看了眼趙浔。
“那你以後還會回來?”
“當然!我又不是是非不分的白眼狼。你知道的,我在潮澤基地的處境,那邊大概也容不下我這樣不受控制的‘兵器’。我也總不能躲一輩子,待在雷姆利亞固然安全,但我更想複仇,為了周也,也為了我自己。”
聽了這話,白楓剛送下的眉頭又擰起來了。
果然,他還是老樣子,白楓忍不住想到。或許哪天把他用鎖鍊捆上兩圈,牢牢地仍在地心的岩漿裡,他或許才會聽話。
想到這,白楓嗤笑一聲,不再繼續糾結放趙浔的态度,轉而丢下一句話:“你想怎麼做,就放手做吧。别的地方我無法保證,但在雷姆利亞,我可以保證你的絕對安全,這一點你無需懷疑。上次的意外,不會再發生,這點你可以放心。”
“……你這是同意了嗎?”
“嗯。”
說着,隻留給趙浔一個白色的背影。
雖然面上不顯,但趙浔心底還是松了口氣,正如白楓所說,如果他真要反對,他也沒辦法那麼輕松地離開雷姆利亞。現在白楓同意了,倒是給他省下了不少事。
白楓上樓後,趙浔随手抓過一件黑鬥篷,披上就要往外走。走到門口才想起來還有重耳和崖齊,這兩姐妹一左一右,立在大門兩側,仿佛是白楓料到了他會出門一般,特意讓兩人在門口等着。不會是特意來逮他的吧?
随即一笑,徑直走過去。開玩笑,要真是想攔他,剛才又何必答應他。
果然,走近門前,重耳和崖齊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兩個黑王部的女孩微微弓下身子,恭敬地等待他的離開,禮儀舉止一如對待白楓。也不知道白楓跟她們說了什麼,竟然能讓流着龍血的兩人對他還能這麼尊敬。認知裡,龍人唯一信奉的隻有實力,往往血統越高的人,實力越接近龍人的先祖,因而大多數情況下,血統決定了他們的效忠對象。
這也是這沒多天來,趙浔從那些成堆的書籍中學到的,一些關于雷姆利亞的常識。
按理來說,這兩個龍人女孩不應該對他這麼客氣的,這違反了龍人的行事風格,尤其是在兩人已經知道他是人類的情況下。剛來的時候不清楚龍人的思維模式,對重耳和崖齊的行事風格也不覺得怪異,現在想來,還是有些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