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隻見下一刻,趙浔就黑了臉,看上去更生氣了。分明臉上的表情和之前差不多,但就白楓就是覺得他在生氣,最明顯的表現大概就是那雙緊緊攥着衣服的手,連将那一塊揉出一堆細密的褶皺。
他自己似乎還沒發現這點,潔白的手指仍蜷縮在那塊沾了血迹的布上,臉色愈發的差。下一瞬,白楓就将他攬過,一個克制而不失禮的擁抱,微涼的手掌輕握住了趙浔顫抖的手,将趙浔整個都擁入懷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根本沒有立場去生氣,但奇怪的情緒在看見血迹的一瞬間沖上了心頭,完全壓不住。
白楓另一隻手輕輕拍着他的背脊,因為靠得太近而聞到了白楓頸間淡淡的薄荷味,心中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隻是面前的人卻仍擁着他,不肯松手。最終,趙浔還是輕輕推開了白楓,往後退了兩步,站定,用黑的發亮的瞳孔直直望着白楓,絲毫不肯退讓。
趙浔深吸一口氣,接着緩緩吐出,開口道:“你如果不想我知道,至少,下次别再弄得這麼狼狽的樣子。”
“抱歉。”
“你用不着跟我是說什麼抱歉,畢竟我不是雷姆利亞人,對你來說,可能隻是個稍特殊點的人類。不過,你既然幫我解決了基因鎖,也算我欠你個大人情,自然是不想你出什麼岔子。我這些天整個都泡在書房,也知道‘血裔’之争的不容易,有什麼能幫上忙的盡管說,也算報答你的恩情。”
“……你這是……想離開?”
聽見白楓這麼直擊了當地點出了他的想法,頓時啞然,片刻之後,才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我是個人類,無論基因上有多麼接近龍人,我終究是在人群中長大的。打心底地說,在這裡,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很難有多少認同感。而與我有關聯的,這裡也隻有你一個,還完了你的人情,我自然該走了。”
白楓默然,頭微微垂下,臉上的表情一絲未變,但趙浔就是覺得,他心情不好。想也是,要是換了他自己,花這麼大力氣去救人,結果那人一點情面都不留,轉臉就說想換了恩情就既要走,他大概也會覺得白花了這沒多心思。
隻是,他終究不是雷姆利亞人,自幼生長在星塔中,見到的,聽到的,都是人類有多麼地仇視龍人,有多麼想向龍類複仇。非要自己去待在這裡,接納雷姆利亞人,這種事,他是做不到的。顯然,白楓也清楚這點,略感失落後,便很快恢複成常日的樣子,隻是提了一句:“最近一段時間,外面會很亂,要走的話,不如等三個月後,那時候雷姆利亞會安定下來,那時候是最安全的。”
趙浔本想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但轉念一想,作為白王血裔,知道一些内部情報也是件合乎情理的事。于是打住了前面要說的話,轉而應聲道:“好,多謝。那麼,在我離開前的時間内,如果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盡管吩咐。”
白楓沉默了,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良久才緩緩突出一個字:“好。”
晨露凝結在玻璃窗上,天空一點點由昏暗的黑變為白色,地下的黎明已然到來。難得的,多日不見的兩人總算能坐在一張桌上好好吃頓飯了。在重耳和崖齊兩人上完菜後,白楓便揮退了她們,隻留下他與趙浔相對而坐。
然而,經過剛才一番不算愉快的交流,現在桌上的氣氛有點尴尬,兩人都未開口說話,空氣中隻有刀叉碰到盤子的聲音。
趙浔筆直地坐在椅子上,或許是曾經受過了太多訓練,身體已經形成了記憶,即使是坐着用餐,脊背也挺得筆直,仿佛随時做好了戰鬥準備。用餐的風格也一如他一般簡潔、迅速,落刀迅速又準确,力度恰到好處,很快就将盤子裡肉排切成規整的小塊。
反觀對面的白楓,神色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依舊舉止優雅,刀叉不緊不慢地落在盤子裡,竟然吃得也不比趙浔慢。單看吃相,倒有種貴公子的風範,不愧是雷姆利亞培養的下一任繼承人候選,儀态上根本挑不出毛病。這種時候,根本想象不出這麼一位風度優雅的紳士,獵龍的時候居然會那麼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