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衛司衙門,還不至于無能到這個地步。
那麼,他又特意說“無心公事”,究竟意欲何為?
裴佑白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下一句更是語出驚人:“越小姐不認得我,可我,早就認識越小姐了。”
?
越知初有點後悔貿然答應他“借一步說話”了。
這說的每一句,都在她意料之外。
此處鬧攘,若要殺人,善後隻怕非常麻煩。
她倒有信心安然離開,就怕連累江遇。
裴佑白卻不知道他此刻已經是越知初标記的半個死人了,又接着問:“越小姐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認識你的嗎?”
“願聞其詳。”
既然話已攤開,越知初倒也不打算和他勾心鬥角了。
“宅自逍……”裴佑白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了這個名字,“越小姐對這個名字不陌生吧?”
越知初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知道得……有點過于多了。
越知初藏于寬袖下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眼睛也四處掃視起來,暗暗找尋着滅口後逃離的路線。
裴佑白卻低低一笑:“打算殺了我?”
“如果是呢?”越知初冷冷地反問。
裴佑白重重地歎了口氣,過了片刻才無奈地伸出拳頭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越知初,你果然是個……”
越知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艱難地說了下去:“莽夫。”
莽你大……
越知初差點就要罵出口,可她忽然愣住,不可思議地牢牢盯住裴佑白攤開的手心裡,那枚碧綠的蟲玉。
翡翠蟲玉?
裴佑白……怎麼會有蟲玉?
“很奇怪麼?”裴佑白将手心往她眼前湊了湊,“你再仔細瞧瞧?”
越知初愣愣地看着那枚蟲玉。
終于,看出了那枚蛹狀翡翠蟲玉的特别之處。
蛹狀……
内部還有一道晶瑩的裂痕。
這是她送給宅自逍的那枚!
蟲玉是蟲組織内部十分重要的信物,因此越知初是下了血本的。
她的秘密據點裡,收藏着天下珍寶,玉石、黃金、缂絲……都算不得稀罕。
但用作蟲玉的玉石,幾乎都是她派人精挑細選過,無論原石的成色或成品的雕工,都得确保難以被仿造和追蹤。
因此,翡翠是被取用最多的。
而最為名貴的羊脂玉,取用最少。
可因着她的喜好和固執,大部分蟲玉都被雕成了蝶的形狀。蝶的翅膀雕起來費時費力,她還一度被玉雕工匠怒斥過。
所以後來,一位同江遇關系不錯的工匠,氣呼呼地雕了塊蛹狀的,托他帶給越知初。
還捎來一句話:“就算是俺雕的蛹,旁人也仿造不出!不信你讓她試試!”
越知初不會認錯,就是現在,躺在裴佑白手心裡的這枚。
她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塊蛹狀蟲玉時,她對着江遇狠狠驚歎了好幾輪:“巧奪天工!巧奪天工!”
那塊翡翠内部,甚至有裂紋,可工匠仍然能精雕細琢,避開裂紋處,細細雕了這塊蛹狀蟲玉出來,反而令那道裂紋,成了獨一無二的标識。
——但還是太醜了。
蛹,太醜了,她堅決不肯用。
于是,在蟲内部流通的蟲玉,還是都用了蝶狀。
但她實在認可那位工匠的技藝,便拿了這塊蛹狀蟲玉去和宅自逍炫耀。
然後……
就送給他了。
越知初清楚地記得,師父是仔細收好的,并一本正經地對她承諾:“放心,雖然是被你放棄的形狀。到底是你們重要的物件,老夫絕不會讓它落入外人之手。”
如今師父失蹤,她卻也在師父的禅房裡四下查看過,沒有被人翻找過的痕迹。
就連師父鐘愛的那件大氅,那夜沒吃完的蓮雲酥……也都整齊地放在原位。
那麼,她送給師父的蟲玉,為何會落在裴佑白手裡?
約莫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精彩,裴佑白像能未蔔先知似的,适時說了一句:“别誤會,并非我偷盜或搶奪而來。”
“這是,師父贈予我的。”
——可待裴佑白說完這後半句,越知初的表情,比在米飯裡吃出了蟲,還要更難以形容。
師父?!
他……在管誰叫師父?
宅自逍……師父……
越知初隻覺得,好像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可震驚的感覺仍然盤踞在她心頭。
會是真的嗎?
她的師父,也是他的師父?
所以,蟲玉、乾坤鑒、她的名字……
他才會都知道?
這位指揮使大人,朝廷的爪牙……是她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