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白相間的梅花散落一地,被風一吹都滾落到院牆邊,又被打掃的婆子撒回樹底下。
沈妤站在四方桌子前,大滴的眼淚砸在桌子上,桌上放着的是一盞燈籠,燈籠上紅梅簇簇,栩栩如生。
是很精緻的燈籠。
唯一特别的是,這是宮中畫師繪制,畫師常畫的燈籠樣式都大差不差。同樣的燈籠,沈妤去年就見過。
哪怕在寶食樓聽見了那樣的話,在聽到瓊枝說太子殿下送來東西時,沈妤還是期待着的。
萬一呢。
事實證明沒有萬一,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
看着燈籠,沈妤忽然痛恨自己,為什麼從不細想。
就連蕭珩已經拒絕過賜婚都不知道,成為别人眼中的笑話。
沈妤眼神在燈籠上移開,目光掃了一眼屋子裡。
硯台、筆冼、梅花白淨瓶、香囊荷包…………
沈妤曾經一心撲在蕭珩身上,認為兩人兩情相悅,所以什麼都想給他送,是以兩人用的東西大多相同。
如今再看,一件件東西都像是在嘲笑她。
沈妤回來把自己關進了房間,兩個丫頭在外頭急得團團轉。
自家姑娘多喜歡太子,兩個丫頭是再清楚不過的,如今當頭一棒,生怕姑娘想不開。
不禁有些埋怨太子,不喜歡又不說,惹得姑娘傷心。
“當什麼勞什子太子妃,姑娘回來上京日日約束着自己,在嶺南的時候謝小世子日日帶咱們出去,姑娘多高興啊,。”瓊枝忍不住抱怨。
瓊枝心直口快,芳葉沉穩,忙止住她的話頭:“閉上嘴快别說了,讓人聽見說咱們輕狂。”
“芳葉,瓊枝。”沈妤的聲音傳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趕緊進去。
隻見沈妤将屋裡東西大多都點了一遍,讓兩人都收起來,放到看不見的地方去。
丫頭不明所以,隻能照做。
這一收,半個屋子都要空了。
“姑娘,這畫也要收嗎。”
芳葉手裡拿着一副夕陽圖,時至今日,沈妤還能感受到畫這幅畫時的心情。
這是,與太子一同畫的。
沈妤閉閉眼,把畫接過來,一杯茶水便潑在上頭。
“姑娘!”芳葉一聲驚呼。
茶水滾燙,沈妤手指頭都被燙紅了,顔料被沖散,畫頓時毀了。
看着暈染成一團的畫,沈妤仿佛看見了過去幾年她亂成一團的人生。
“芳葉,回來上京,你歡喜嗎?”沈妤盯着畫,喃喃問出聲。
“奴婢跟着姑娘,在哪兒都歡喜,隻是,姑娘不如在嶺南時歡喜了。”
沈妤擡眼,任由芳葉拉着她往指頭上抹藥,“我覺得跟太子一起的時候都很歡喜。”
“如今姑娘都是因為而太子殿下高興,患得患失的,可是在嶺南時,姑娘是發自内心的高興,每日都高興。”芳葉越說越心疼。
沈妤把喜歡蕭珩,當成她的全部,如今抽身出來看,從前她是準太子妃,是喜歡蕭珩的人,是安國公府的長女,唯獨不是她自己。
芳葉不說,沈妤都要忘了從前的日子。
不用怕惹蕭珩不喜,不必害怕失了身份。
“瓊枝說得對,這勞什子太子妃誰愛當誰當,白惹得姑娘傷心。”
日頭偏西,光在窗紗上穿過來,投下細細密密的影子。
沈妤收回手,倚在芳葉身上,疲憊地說:“府裡就我跟嫣兒兩個女兒,嫣兒還小,太子殿下就要及冠了,況且,原本定下的就是我。”
靖朝開國百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四大功臣皆被封國公,越國公宋氏、安國公沈氏、甯國公謝氏、邢國公邢氏。
太祖泥腿子出身,最重兄弟義氣,登基前醉酒時放出話來,皇後必須出自公府之中。
至于順序,便由幾位國公商議而定。
太祖的妻子原本就是宋氏的女兒,後面便是沈氏、謝氏、邢氏。
據說當時被不少大臣反對,但太祖執意如此,便成為祖制,遵守下來。
所以宣泰帝隻能娶了越國公府宋氏的女兒,哪怕屬意邢氏,也隻能封為貴妃。
可惜後來皇後聯合越國公府謀反,意圖刺殺宣泰帝,扶持有宋氏血脈的大皇子上位,被夷三族。
所以,沈妤是闆上釘釘的太子妃,除非安國公想不開要謀反,不然,誰都别想撼動。
福至心靈般的,沈妤坐直了身子。
太子妃一定要被太子喜歡嗎,蕭珩不喜歡她,她就不活了?
沈妤是太子妃,她先是沈妤,再是太子妃。
從前因為喜歡蕭珩,想要做好一個太子妃,失去了自我。
捂不熱的石頭,便不捂了吧。
從現在開始,不去喜歡他了,将蕭珩這個名字從心裡。
劃掉。
不管是母親留下的陪嫁還是外祖母給的體己,足夠她榮華富貴一輩子,況且,安國公府也從未虧待過她。
沈妤喜歡鮮亮的顔色,喜歡玩鬧,有自己的占有欲,卻把自己約束成一個端莊、沉穩的人。
哪怕被邢蘭溪多次挑釁,沈妤也容忍她。
從此以後,不會了。
“芳葉,開庫房。”
徐氏夫人的嫁妝格外多,沈妤這些年也攢下不少,是以錦瀾院中有她單獨的小庫房。
将各種素淨的衣裳收起來,沈妤命人找出了鮮亮的衣裙首飾,又将屋裡的各種陳設添上。
屋子煥然一新,宛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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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